徐姨娘担心的也有道理。杜夫人如今病好些，也是因为杜衡的亲事在即，长子娶妻的欢喜冲淡了丧女的痛苦，让她的精神上慢慢恢复了过来。若是突然告诉她亲事黄了，她儿子说不准还得再等上几年才能成亲，杜夫人情急之下，说不准又得一病不起。她如今这般病弱的身子，哪里还经得起几番折腾。

杜若皱着眉，问道：“姨娘这事究竟是从谁那儿听到的？”

“方家那边传过来的话，听说消息是从宫里探听的。”徐姨娘道，“方家有个女孩儿是太子宫的一个侍嫔，很是受宠。若单是传话,我也未必信，可宫里的那些公公和嬷嬷突然全都撤走了，那便由不得我不信了。”

“父亲和大哥那边还没消息，若真是这样，就算是皇家，也不能不给咱们家一个交代。姨娘，这般大事不是咱们这些内房的女子所能处置的，想来父亲和大哥那里必有应对。姨娘也不必先就急起来，或许却是以讹传讹，反让咱们白担心一场呢。”杜若安慰道，其实心里倒信了八九分。这种关系皇家体面的事情谁敢乱说，若没有真凭实据也不会把话头递到宫外头来。说不准人家就是想先让杜家做个思想准备。

徐姨娘点了点头，重重叹了口气道：“三姑娘，我也不瞒你，如今夫人虽说病好些，却也不怎么管事，一个府里**外外全都搁在我的肩上，多少双眼睛看着，不由得我不紧张。”说到这里，看着杜若又道，“若大爷的事真的耽搁了，那三姑娘的亲事倒能先办起来。”

杜若垂下眼睑微微笑了一下，道：“倒也不用这么急。”

“怎么能不急呢。夫人已经和我念叨过几次了，说是上回误了三姑娘，这回定要选个你自己中意的才行。”说到杜若的亲事，徐姨娘的神色缓和了些，杜若的婚姻虽是坎坷，可毕竟是民间嫁娶，和皇家拉扯不上关系，也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丫头匆匆过来，施了一礼道：“回禀三小姐、姨奶奶，老爷和大爷回来了，已经进了仪门，正往里走呢。”

徐姨娘点了点头，挥手让她下去了，回身问道：“老爷和大爷回来了，我得赶着到前头侍候，一会儿三姑娘是在聆香院用饭，还是到前头陪着老爷和太太？”

杜若迟疑了一下，随即想到若杜衡的亲事真的出了问题，今天晚上这顿饭必是难吃的，自己何苦搅到里头去，便含笑道：“姨娘不必管我，若没什么大事，我便在自己院子里随便用些算了。”

徐姨娘这当口也顾不得杜若，便道了句：“那也罢了，记着让厨下炖些清淡滋养的汤水，苦夏时节最是损耗精气，可不能随便应付呢。”说罢告辞去了。

杜若奔波了一天，原本还想去杜夫人那里请个安，可身体实在是疲倦得很，再加上刚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也不知见了杜夫人的面该说什么，想了想，便带着秋荷和迎夏回了自己的聆香院。让秋荷在自己卧房的外间支了个铺，和迎夏睡在一处。

秋荷低眉垂眼，没什么生气的模样，默默的铺好铺盖，又把自己的衣物收拾了，这才到杜若跟前立着。秋荷这模样，杜若刚从昏迷中醒来时倒常常见过，后来去了江南，住在小庄子里，没了拘束，秋荷那女孩子应有的性子才慢慢放了出来。这会儿杜若突然又见到这副神气，倒有些不习惯起来。想到杨献之坚持不肯接纳秋荷，她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手指支着额角，半晌无语。

迎夏奉了晚膳进来。杜若习惯性的想招呼秋荷一起坐下来吃，却瞧见秋荷和迎夏两人恭恭敬敬的侍立在旁边，除了布菜，连目光都不肯斜视。顿时想起这里是东京都的杜府，不是江南那没人管的小庄子，也不是众生平等的妙愿庵。再瞧了一眼桌上，只放了一人份的主食，显然是给她一个人吃的。

杜府的厨子手艺自然精妙，但再好吃的饭菜，没人分享，便也没了滋味。杜若默默吃了些，便吩咐惜秋把碗筷收拾了，也没心情说话，沐浴更衣，早早便睡了。

次日起来，洗漱已毕，喝了一小盏燕窝粥，便带着迎夏去主屋给父母请安。秋荷这段时间总是神不守舍，杜若有些担心她有外面说错话，做错事，便吩咐她留在聆香院，有事就帮着做做，没事就歇着，也没人敢挑她的不是。

一踏进主院门，正巧看见徐姨娘从里头出来。两人对视一眼，杜若便站定了，低声问道：“姨娘，昨晚爹和大哥回来可说了什么没有？”

徐姨娘皱着眉，叹了口气，道：“倒是没提，可我瞧着他们神色都不太好。大爷也没陪夫人用饭，说是倦了，早早的就回自己院子里了。老爷也只和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回书房了。晚饭都是送到那里吃的。”她顿了顿，低声道，“三姑娘，那事儿，大概是不会错了。”

杜若心里沉甸甸的，过了半晌，问道：“我娘还不知道吧。”

“谁敢和她说啊。”徐姨娘瞧着杜若道，“三姑娘，若大爷的事一时办不成，姑娘的事情还是赶紧操办起来吧。我多嘴说一句，您和那位吴将军听说岁数也不算小了，也不好再拖下去。先前是碍着大爷娶亲，不好抢在公主前头，如今既没了这个关碍，那就赶紧让吴家下聘吧。也是桩喜事不是。打个岔，或许夫人那边会觉得好些。”

杜若低头淡淡笑了一下，道：“听着倒像是冲喜的意思。”

徐姨娘忙道：“三姑娘可千万别这么想。您和那位吴将军郎才女貌，是难得的天作之合，这可不是赶巧了嘛。再者说，夫人的身体好些，也是三姑娘您的孝心不是。”

“姨娘，”杜若似笑非笑的道，“咱们说句私房话，姨娘就没想过若是我娘去了，姨娘也有可能住进里面的主屋，再不用每次都到书房侍候我爹了。”

徐姨娘一怔，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一片，紧接着便有些发灰。

杜若说了这句话，心里立时有些后悔，便笑道：“姨娘别在意，我是说笑话呢。您别放在心上。姨娘在家里这么些年，您的为人心性，我们谁不知道。若是信不过您，也不至于把家事都托给您掌管。”

徐姨娘勉强笑了一下，道：“三姑娘是来给老爷夫人请安的吧。老爷这会儿已经上朝去了，夫人正传早饭呢，我还要赶到厨下去看看。”说着，点点头，绕过杜若去了。

杜若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徐姨娘有些受伤。但自己想来想去，也不知为什么就脱口而出说了那么一句。只记得她提到让吴家赶紧下聘的时候，自己突然觉得一阵烦燥，便有些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

自从到这个世界上来以后，她的性情真的冷刻了许多。

杜若有些说不出的烦恼，但也明白这里不是自己烦恼的地方，来来往往那许多丫头嬷嬷，看自己站在杜夫人的屋子外头发呆，又不知要传出什么话去。便把那些心事暂时都收了，撩开主屋的碧纱帘走了进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