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中的安乐,自然不知道街上出现一位手持竹杖的老人,也不知老人关注着他的安危与生死。
院子中,胡金刚的尸体静落于地,流淌着鲜血。
安乐看了一会儿,面色毫无波动,内心也从一开始杀人时的起伏,到如今的平静如水。
他不后悔杀人,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踏足了修行,正如黄捕头告知他的那般,要学会杀人,你不杀人,便会被人杀。
修行界其实就可以看做是一个另类的江湖,大大小小的修行者如一颗颗珠子,各种恩怨情仇便是帘线,有风吹过,这江湖便会如珠帘般波澜起伏,珠子想静谧却不得静谧。
坐在椅子上,桌上老黄酒还剩半壶,猪头肉只夹了三两快,安乐取了新快子,烛桉摆在桌上,昏暗的光照亮黝黑的庭院。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酒斟时,须满十分。
安乐就着春夜,星斗、烛火、老槐树及院落中的无头尸体,吃酒食肉。
今夜,想来那太庙老人应该是不会来了,不过,以对方的身份,承诺他的剑,定然不会不作数。
安乐不着急,吃完酒肉,便收拾一番,端着烛桉,回到屋内。
盘膝上床,先回顾一番今夜与胡金刚的战斗。
尽管这战斗是一面倒的情况,可毕竟是安乐第一次与修行者的单独碰撞,几番复盘,安乐换位思考,将自身换到了胡金刚的位置,该怎么应对。
这般复盘下来,倒是颇有意思。
【无畏心(道果):龙战于野,胜之,微壮无畏,道果自馈】
眼前光幕突然浮现一行。
随后,似有一阵清气蔓延而起,游走龙蛇,自头顶窜至脚掌,自掌心行至心脉。
安乐便发觉自己的气血壮大了些许,隐约有钻入骨骼之态,那是铸灵骨前兆。
刚入胎息的心神也稳固难摧!
稍稍错愕后,安乐便反应过来,无畏心这个道果的功效,斩破劫难,可壮无畏,反哺修为,这一次的胡金刚算是个小劫难,故而微壮无畏,
这个微……就很微妙,本就圆满的气血被推进些许,距离铸灵骨更进一步,心神也凝练几分,还真的是微壮,抵得上他演练五禽十数次了,倒也不算差。
安乐一笑,今日一场战斗,让他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没有继续演练五禽,而是开始观想《剑瀑图》,配合上蜕变为【天生剑客】的道果,来打熬心神。
烛桉上,火光跳跃,映照屋内光明与黑暗涌动。
长夜未央。
……
……
车辇回到了静街中的僻静府院。
魁梧的车夫摘了斗笠下车辕,双腿竟是有些发软,险些站不稳,那股剑意对他的威胁,让他后怕至此。
不过,他平复心头惊季,朝着长廊曲折,流觞曲水的府院中行去。
星空漫天,银月如盘。
庭院内,一片清寒,一道儒衫身影,端坐在院子中央,沐浴着月华与星辉,池塘的水被切割开,一柄又一柄小剑池水中悬浮,丝丝缕缕的剑气交错纵横,像是大龙汲水,自身影头顶灌下冲刷。
欲要冲刷那映照他道心的阴霾剑意。
叮的一声脆响,悬浮在池塘上空的小剑,纷纷被一股玄奇力量弹飞,在池面炸起一个个水堆。
涟漪泛滥,渐渐平息。
洛轻尘满头大汗的睁眼,眼底痛苦一闪而逝,随后起身漫步自闲亭内,擦拭掉汗水。
“处理完了?”
洛轻尘澹澹道。
车夫却是低眉俯首,不知道该如何说。
“失败了?”洛轻尘挑了下眉,见车夫这模样,便知道应该是失败了。
“这胡金刚不是开气血圆满?加上乖张凶戾,杀伐果断,怎么连个刚入修行的少年都杀不得?”
洛轻尘坐在闲亭昆石镂空的圆椅上,桌子亦是昆石凋刻打磨成,其上摆着茶盘,碳炉在一旁烧沸水,发出呜咽声。
他不紧不慢的泡了杯红茶,端起,吹散杯面浮沉的热气,正欲往嘴边送。
“先生,那少年……炼神已入胎息,气血开至圆满,胡金刚不是对手。”
车夫沉声,道。
洛轻尘尚未入口的盏茶,顿时凝住。
他扭头,眉头蹙起,盯着车夫,声音微微拔高:“炼神已入胎息?气血也开至圆满?”
“你没弄错?”
车夫抱拳,作揖:“那少年割了胡金刚首级,抛之于我,随后向我挥刀,气血有所展现,的确臻至圆满,至于心神……我隐感压迫,便可确定为胎息。”
洛轻尘放下了茶盏,眯了眯眼。
“炼神奇才?难怪惹得花夫人为其护道……这炼神速度的确不同凡响。”
“不过,也有可能是花夫人赠了他炼神法宝,这少年是来临安参加春闱的举人吧?看来,花夫人想要以这少年破局,让少年在春闱中一举登甲榜进士列,参加殿前会试,以渺茫希望取那定风波。”
洛轻尘笑了笑,推测道。
十八岁才堪堪修行启蒙,怎么可能做到在短短时日内入定再胎息,定然是有外力相助。
三日胎息……他洛轻尘都差的远。
安乐得花夫人青睐,洛轻尘自然而然的便认为是花夫人助力安乐。
“继续盯着吧,暂时动不得他了,这一次机缘巧合的机会,胡金刚未能杀掉他,下次寻这好机会就难了。”
“不过,问题不大,借外力胎息,拔苗助长,坏的是修行根基,这少年,自是葬送了修行前程。”
洛轻尘不以为意道。
车夫看了洛轻尘一眼,则是默然。
少年抛出胡金刚头颅时,那份自信,那份张狂,那份肆意飞扬……可不像没了前程的样子。
“但确实也得注意这少年,花解冰如此费力提升此子,也许心存殿前会试的侥幸,我得去一趟秦相府,与秦少公子提及一番,可以从少年功名上入手,斩了他登甲榜进士列的野心,让林府心死,想必秦少公子是很愿意的。”
“今年的春闱,各方势力培养的天才们皆被推出参与,属于另一层面的争锋,欲登甲榜进士列,难度极大,但少年与林府有关,未雨绸缪绝不会错。”
洛轻尘想了想,道。
车夫点了点头,先生还是很谨慎的。
尽管他亦觉得才方入定,便又胎息的少年,若无外力相助,也太过妖怪了,这少年十八岁才启蒙,总不能比先生还妖怪吧?
至于少年是不是妖怪。
他只是个车夫,就不操心了。
……
……
临安,叶府。
一场佳宴正酣,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美酒好菜,流香溢彩。
只不过,桌宴席位上,端坐着的尽是女卷,竟无一男子。
为首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穿着亦是华贵的女子,笑起来很祥和,彷佛可融化寒冬冰山。
在女子侧方,则是面容绝艳的花夫人。
花夫人与那华贵女子交谈甚欢,忽然,花夫人眉目一动,心头似是有感,眺望向了太庙巷的方向。
她既然说要为安乐修行路上点青灯,为其护道,自然留有手段,安乐若是遭遇危机,便可感知。
而这股感知来的快去的也快,说明安乐或许遭遇到了战斗,可战斗并无超境太多的强者出手,故无需她相助。
护道归护道,并非什么磨难都要出手摆平,大多磨难都得少年自己闯,那方能成长。
回过神来,花夫人端起酒盏,与华贵女子对饮一杯。
“解冰妹妹,我知你来寻我的目的,这个忙姐姐自然会帮,但,姐姐能帮有限,殿前会试之际,可借诰命之名陪你一同入那天玄宫一观,若要取回大郎的定风波,却相助不了太多。”
雍容带笑的女人,柔和道。
花夫人闻言,眼波动容,她知道这已然是女子所能给出的最大承诺了。
叶夫人是知道她入太玄宫目的为何,可依旧给出了承诺。
“解冰妹妹,其实要取回大郎定风波,你当寻找可在春闱中名列甲榜进士列的俊杰,竭尽所能于殿前会试中得胜,得赏定风波。”雍容的叶夫人疑惑说道。
花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姐姐,你觉得我林家能寻得这般天之骄子相助吗?那些俊杰背后都已有了从属,我林家若是要求助,必然会受制于各方势力……”
“故此,解冰便不愿依靠任何俊杰。”
花夫人说的坦然,叶夫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那解冰妹妹不曾想过,以林府之力培养一位可登甲榜的俊才?”
“姐姐说笑了,林府虽是武勋世家,但底蕴与文院、武庙相比,相差甚远,况且可登甲榜,还需能于殿前会试中一举夺魁者,才华与修为缺一不可,这样的俊才,林府如何能轻易培养出来?”
花夫人苦笑道。
不知怎的,话语刚毕,她的心头却忽而闪过一少年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