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冲天荡牛斗,满城尽悬剑器!
江聚楼上。
安乐放下了杯盏,手掌抵住腰间墨池,这柄被他蕴养到了五品的剑器,如今却是在不住的颤动,像是要聆听那女子剑神的呼唤,破空而起,加入尽悬江陵府的剑器队伍中。
青山倒是没有动静,显然青山的品秩,不受这女子剑神的剑意影响。
微风徐徐吹来,卷来太庙老人赵黄庭砸碎酒壶中所装载的竹叶青的酒香,香飘四溢,无比醉人。
面对那李幼安刚刚离去,便突兀出手的强大修行者。
安乐本以为老人兴许要被逼出底牌。
一柄桃木剑,携着紫色天雷,那一出手者,便是卷动天象,毫无疑问是一位九境修行者。
太庙老人刚给安乐讲述过五境之后的修行境界,可以说,每一个境界都大有不同,能登九境者,无疑都是天资纵横之辈。
但是,安乐没有想到,老人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
安乐可还记得赵黄庭曾与他说过,他行走江湖有很多红颜知己,有是人的,乃至还有不是人的……
可未曾想,这初至江陵府,竟是就能遇到老人的红颜知己相助。
安乐看向了那端上来三壶竹叶青,心宽体胖的被称之媚娘的胖妇人。
此刻,胖妇人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安乐也是可以猜测到,这位霸道携来漫天悬挂剑器的女子剑神,应当就是这位胖妇人所通风报信。
甚至,这江聚楼便是对方传递信息的一个地方。
老人一入江陵府,便直奔江聚楼,带安乐等人登楼,看来是早就有所预料。
李幼安也猜到这点,才放心的离去。
果然,这些行走江湖的老前辈,自是不会轻易将自身置于险地,若是没些手段,江湖可非是那么容易随便飘的。
江聚楼的周围,剑器倒悬,剑尖垂指地面,锋锐剑气在不断激荡,天地间自身的气机,惹得剑器铿铿锵锵。
那卷动着紫雷的桃木剑呼啸而来。
女子剑神英气十足,像是迁徙候鸟最前方的领飞者,挡在了江聚楼前,老人倚阑干的前方。
赵黄庭素衣猎猎,两鬓皆霜白,眸光深邃中却带着几许柔和,望着那踩着剑器而来的英气女子,眼眸中似有往昔画面,点点浮上心头。
渐渐的眼中多了几许怀缅的惆怅。
忆往昔,岁月如歌。
他曾一笑携起满城飞剑,踏剑为女子撑腰,而如今,岁月流转,星河斗转,由得女子携来剑器悬满城,为他而出气。
兴许,这便是剑起剑落的缘。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湖畔的风,天地间的剑气,吹起老人两鬓的霜发与长眉。
相较于老人的感伤,女子却是怒发冲冠,脚踩剑气,气若冲霄。
正如她所喊出的那句,动荡冲击整座江陵府的话语: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剑指我相公!
天师府中走出的新晋真人,也配?!
女子剑神屈指一叩,那弛掠而来裹挟着无边紫雷的桃木剑,顿时被她一叩之间,偏移了方向,呼啸着冲上了天穹。
女子剑指一点。
满城悬挂的剑器,便呼啸着冲向了那柄桃木剑。
每一柄剑器,都宛若不要命似的狠狠撞上桃木剑!
紫雷迸溅,雷弧窜动。
有剑器炸裂开来,四分五裂,有剑器崩开豁口,无力垂落。
可是那密密麻麻的剑器,着实太多,交织密布于眼前,根本无所畏惧崩灭,像是悍不畏死的兵卒。
桃木剑上的雷霆被剑兑的彻底的消弭,甚至还被剑器不断的冲击,发出哀鸣。
最后,宛若一杆破烂桃枝般,坠落而下。
江陵王府上空。
那一席道袍的天师府九境真人,霎时如遭雷击,面色微微泛白,桃木剑上的心神剑意,竟是被诸多不要命的剑器给冲刷了个干净。
他大袖飘飘,勐地一招,顿时那桃木剑飞落归来,其上布满了豁口,让道人着实心疼。
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缕震怒之色!
可是,观那密密麻麻的剑器,心头升起的怒意,又逐渐的收敛了回去。
此刻,他终于是明白了江陵王所说的那句“江陵府距离剑池宫并不远”的意思了。
“蜀中剑池宫,宫主苏幕遮。”
道人作为天师府的九境,自然是认出了眼前这位驾驭数千剑器而至,霸道冲撞他那柄千年桃木剑的女子,到底是何人了。
不过,被骂作阿猫阿狗,意气风发踏足九境的李青川自然是颇为愠怒。
自认为踏足九境的他,在这天下,在这江湖中也算有所名气。
他亦听闻过老皇叔赵黄庭,持竹剑对杀元蒙皇帝的事迹。
可他今日掠出卷雷桃木剑,请老皇叔出手,欲要搏一场威名,老皇叔那时候对杀元蒙皇帝……仅出三剑罢了,与他今日搏个威名其实无异。
恐怖的杀机,弥漫在偌大的江陵府内。
英气勃发的女子剑神苏幕遮伫立在剑上,眸光如铁,杀气凛然。
击溃了桃木剑,似乎还并不满意。
那老道人不服和愠怒的目光,让她心头大怒非常,剑指相公,还敢不服?!
女子剑神身上衣袂飞扬,双掌陡然下压。
无数的剑器竟是在江陵府的上空,组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剑器手掌。
那手掌轰然拍下,无数的剑气罡风呼啸而下。
天师府的道人李青川面色微微一变。
手捏印记,眉心绽放金光,白色拂尘却是微微颤动,开始生长,于他背后缠绕,宛若飞泄的瀑布。
不过,江凌王府内。
闲亭水榭间。
与二皇子对坐的江陵王却是轻轻一笑。
“我说了吧,老皇叔在江陵府,自是无恙,他与剑池宫的牵扯,持续了五百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江陵府孤立无援呢?”
“李幼安能放心的离去,自然也是知晓其这份底气的。”
江陵王笑呵呵。
遂捏起杯盏,勐地往天上一泼。
泼起的酒液,散发着煌煌大气,陡然化作一道光幕,拦在了剑器手掌之前。
“苏宫主,这位天师府的新晋真人,初入江陵,不知规矩,便给本王一个面子如何?”
江陵王的声音,自府邸内传出。
然而,那伫立剑首上的女子剑神苏幕遮,却丝毫没有半点留手以及给面子的意思。
剑器手掌狠狠拍在了剑池宫上,荡起一阵波纹,似乎有密密麻麻的剑器,要穿透光幕而下。
王府内,江陵王眉头一蹙。
他的面子……在这女子面前毫无面子。
不过,这时候,江聚楼上,赵黄庭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教训一顿便可以了。”
“你如今好歹是剑池宫的宫主,天师府至少得来一位大天师,才够得上你全力出手的牌面。”
赵黄庭的话语响彻。
剑首上伫立的女子剑神苏幕遮闻言,顿时不住点头:“相公说的有理。”
遂手掌一收,无数的剑器纷纷化作流光,宛若万剑归宗般,尽数回归她的身躯,漫入她的眉心之中。
隐约间,女子的眉心之内,似有一座剑气宫阙,宫阙内,悬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剑器。
江陵王府上空,天师府的道人李青川,只感觉后背都被浸湿,面容有几分难看。
江陵王眯了眯眼,心头还真有几分诧异,不曾想这老皇叔以心剑封了涅槃,脾气也好了许多,竟是会让苏幕遮收手。
若是换了以前,这天师府的李青川不出点血是休想无恙离去的。
想了想,举起了杯中酒盏,身形顿时步步登天起,华服漫漫,整个人散发着难言的贵气与儒雅。
“老皇叔,您再临江陵府,本王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便敬您一杯酒。”
江陵王笑道,一步一步便欲要朝着江聚楼行去。
然而,江聚楼上,倚着阑干的赵黄庭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舌绽春雷般吐出了一个字。
“滚。”
话语落下,便转身入了楼内,丝毫不加理会。
江陵王的步伐顿时僵在空中,心头虽然羞恼,但是面容上却依旧挂着儒雅的笑容。
他饮下了酒,朝着江聚楼示意一番,便回到了王府内。
天师府的道人李青川也重新入府。
二皇子赵沛饮着杯中江陵王亲自酿造的鲜红酒液,眉头紧蹙。
眼底闪过一抹遗憾,有剑池宫的宫主苏幕遮来助,那想要轻松擒下安乐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剑池宫作为天下顶级的江湖势力,并不弱天师府分毫。
天师府有元神可入仙门的老天师,但剑池宫却也有深不可测,哪怕是老皇叔都得乖乖挨揍的老剑圣。
所以,苏幕遮既然出手,那意味着整座剑池宫都动了,想要擒拿安乐,付出的代价太大。
江陵王与老道李青川回到了闲亭中。
气氛有几分沉闷与古怪。
江陵王的目光落在了二皇子的身上,道:“二殿下,你想要擒拿那安乐,如今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那安乐要入剑池宫做什么大概猜的到,定是老皇叔想要最后搏一次,借剑池湖之力,为青山开锋。”
二皇子赵沛澹澹说道。
“安乐擒不擒,问题都不大,老皇叔以心剑镇压涅槃火,是持续不了多久的,所以势必会北上,挑战那元蒙皇帝。”
“那一战是有去无回,待得老皇叔陨落,这安乐也就没有了庇护,到时候擒他不过手到擒来。”
“我曾求了老皇叔许多次,想要执剑青山,可是老皇叔迟迟未曾给我。”
“不给赵仙游可以理解,他体内流淌的血液乃青山所恶,那为何我也不能执剑呢?”
赵沛摇了摇头,饮尽杯中味道特殊的酒液。
“所以,这剑池宫,我也想要去看看,此子若是未能为青山开锋,没准……我能呢?”
“届时,我可在老皇叔前面执掌青山,也算出一口当初的不平之气。”
赵沛唇角挂起一抹笑。
作为得天师府传承的天才,小圣榜上,仅仅排在赵仙游之后。
赵仙游的怪物程度,自是无需多言,赵沛也没半点与赵仙游攀比的心思。
除去赵仙游,他在小圣榜上便是一骑绝尘,秦离士那与婢女所生的天才儿子秦华安,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稍微有点本事而已。
可未能执剑青山,是他心头一直以来的心结。
他曾在皇帝的带领下,三次求老皇叔赠青山,皆未可得,故而心头自是不服。
那天师府的道人李青川也恢复了面色,则是笑道:“二殿下如今继承了天师府的紫气金莲,得金莲相助,未来定然能够扶摇直上,直达九境。”
“那青山剑器,未得又能如何?”
江陵王闻言,面上亦是流露出一抹异色,天师府的紫气金莲,可非同一般,听闻那紫气金莲,二百年一结,蕴藏着不俗的气运,得金莲者可气运亨通,修行路上再无太大阻隔。
乃是天师府与皇族紧紧相连的见证。
数百年来天师府一直想要成为大赵皇朝的国教,借国势气运力压真武观,虽然未能成功,但一直以来的纠葛,以及气运之间的缠绕,使得天师府越发的壮大。
二皇子能得紫气金莲,想来破六境应该快了,若是赵家天子真未曾续命成功,紫气金莲定然会成为嫡龙之争中非常重要的筹码。
这兴许也是天师府一个目的,若二皇子登皇位,在二皇子身上投注了诸多筹码的天师府,兴许真有可能成为大赵国教。
二皇子看了道人一眼,眸中满是深意,青山代表的不仅仅是一把剑,更是一种认可。
“我身为大赵二皇子,想看一眼剑池湖应该没问题吧。”
二皇子澹澹道。
江陵王赵曦闻言不由笑了笑:“那自然是不会,剑池宫从来不拦人观剑池湖,因为那位当世陆地仙级别的老剑圣说过,观剑池湖,只看缘分,若有缘,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皆可入,若无缘,哪怕是九境,都不得踏足半步。”
“当初老皇叔在剑池宫何等声名狼藉,却依旧得机会观剑池湖,便是因为这一场缘。”
“剑池湖前悬着的那口剑钟,便知是否有缘,二皇子可以去试试,看看能否敲响那口剑钟。”
江陵王面色柔和且儒雅。
“王叔不去吗?”二皇子问道。
江陵王柔和且儒雅的面容上,顿时闪过一抹晦暗:“我便不去了。”
“我与那剑钟,相看两厌。”
……
……
江聚楼上,女子剑神飘然落下。
这是一位英气勃发的女子,身上穿着紧束出腰线的鳞甲衣,内衬的是青色衣裳,整个人观之如出鞘之剑。
女子如剑,剑气勃发,虽不是极美,但那股气质衬托出来的英气,却比寻常美女更加吸睛。
赵黄庭坐在椅子上,正在吃着小菜,饮着酒。
剑湖宫宫主苏幕遮走来,坐在椅子上,目光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赵黄庭。
“一百年了,你足足一百年未曾来剑池宫见我。”
苏幕遮开口,一开口便是质问。
“现在你能了啊,开启了涅槃之火,借心剑镇压后,才来见我……还有几日能见?”
苏幕遮说着,抿起了唇。
赵黄庭叹了口气,点了点身边的安乐,道:“这位是安乐,安小友,我将青山赠给了他,此番带他来剑池宫,欲要再试一试能否为青山开锋。”
安乐抱拳作揖:“见过前辈。”
苏幕遮看了安乐一眼,少年俊美非凡,更隐隐有股如青竹般的傲骨,隐约间,似是看到了面前老头子年轻时候的模样。
一时间,苏幕遮的眼眸柔和了些:“剑池湖一直都在,只要能敲响池前剑钟,无人会拦。”
“这我自是知晓,至于剑钟能否敲响,这小子保准可以。”
赵黄庭咧嘴一笑,夹了一块爆炒的猪肝,一手托着,朝着女子嘴中喂去。
“来,消消气,吃块猪肝,江聚楼的爆炒猪肝,配上竹叶青,味道一绝。”
苏幕遮看着老男人递到嘴前的猪肝,顿时气消了大半,微微张嘴,吃下了猪肝。
安乐:“……”
好像很无辜的就被喂了一嘴的狗粮。
不过,老皇叔好会啊。
一旁的林轻音和林追风则是掩嘴笑了起来,目光熠熠。
“老剑圣身体可好?”赵黄庭喂了苏幕遮一口酒,遂是问道。
苏幕遮却是摇了摇头:“不太好。”
赵黄庭闻言,眉头顿时一蹙:“能让你说不太好……看来真的不好。”
“老剑圣修为通天,作为当世陆地仙之一,一直是他撑起了剑池宫,若是老剑圣不在,剑池宫可能会有危险,剑池湖的特殊性,若没有至强者坐镇,未来不可揣度啊。”
“江陵王狼子野心,大理国在侧畔虎视眈眈,元蒙帝国也肯定不会放弃剑池湖这处宝地……老以剑湖宫几位九境,怕是会颇为吃力,老剑圣得拿出揍我那股劲撑住啊。”
赵黄庭砸吧了下嘴。
但是,却也没有任何办法,连他都大限将至了,更逞论那位他尚未成名时,便已经名满天下的老剑圣。
十境陆地仙虽然能活的更长,可依旧有大限。
而且大限来临时会更加的绝望,因为十境想要破十一境,根本没可能,甚至看不到清晰的路。
连路与希望都没有,如何能不绝望?
“是我不争气,我若能破十境,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
苏幕遮叹了口气,可是十境哪里有那么好突破,这天下多少风流绝世之辈卡在了九境巅峰数百年不得前进一步,她苏幕遮又凭什么能轻易踏出这一步?
但不管未来剑池宫如何风雨飘摇,如今老剑圣尚在,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一位十境陆地仙的威慑,谁都不敢小觑与忽视。
“我这不是给你们剑池宫送希望来了嘛?安小子与剑有着别样的缘,仿佛天生为剑而生,此次我便是带他来为青山开锋,待得他为青山开锋成功,我相信老剑圣肯定会懂得把握这份希望,剑池宫的未来也会安排好。”
赵黄庭咧嘴一笑,突然拉过了身边的安乐,拍了拍其肩头。
苏幕遮一愣,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安乐的身上。
虽然安乐身上有青山遮掩修为,但以苏幕遮的实力,自然能轻松看出安乐的修为并不高,甚至……未曾破六境。
可是她却从赵黄庭的口中听出了自信,那连续四次为青山开锋失败的赵黄庭,这一次,竟然没有的担忧,反而有着足以冲破云霄的自信。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比他对自身都要强烈的自信。
苏幕遮很清楚想要敲响剑池湖前的剑钟有多难,更清楚想要为青山开锋有多难。
这个少年的剑道天赋……凭什么得相公如此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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