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娘跟着刘三九匆匆忙忙的从大厅走了出来,就看到门前已经站了不少围观的路人,而陈宪则搬了张八仙桌正优哉游哉的坐在大门的正中间,桌面上还摆了个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木箱。
凤娘往陈宪身后的两个硕大红牌子上看去,只见左边是几个大字:“特大喜讯!”
大字下面用略小一些的字迹写道:“喜迎新春,环采楼为回馈社会,回报广大新老客户,特意推出为期七日的环采楼彩票。仅需二两银子,即可参与每日酉时的开奖活动。”
“奖项如下:一等奖,奖银五百;二等奖,奖银二百;三等奖,奖银百两……”
大段的奖金介绍下面,还写了一行诱人的大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本彩票发行数量有限,发家致富,便看今朝!”
凤娘只觉得脑袋一嗡,目光又像右边那红牌子看去,却见这红牌上面只有“获奖公示”四个大字,下面则是用细线画出来的表格,显然是眼下还没人中奖,所以那表格上空空如也。
“陈宪,你做什么!”她招呼刘三九将陈宪唤到了一旁,先是恶狠狠地一瞪这厮,继而开口就质问了起来:“你这奖金如此丰厚,每张彩票却只卖二两银子!你是想要把我这环采楼给赔出去吗!”
陈宪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也不反驳,只是开口反问:“凤娘,你可知我发行了多少张彩票?”
凤娘一怔,心中隐约明白的陈宪的思路,便开口问道:“多少?”
陈宪得意洋洋的比出两根手指。
“两千?”凤娘下意识的张口,旋即却见陈宪摇头,她顿时愕然:“两万张?”
两万张彩票,若是都卖出去……那可是四万两白银之巨!自己经营这环采楼,看似获利颇丰,但扣除人员成本和物资采购,每年攒得千两白银便是个好光景了!
这陈宪居然异想天开到想用几张纸,就去换别人手里白花花的银子?
其实这算是她有些孤陋寡闻了,诗仙李白的一首诗中有“六博争雄好彩来,金盘一掷万人开”就是在说这彩票的事儿,随后到了元朝更有些寺庙会在法会的时候发行类似的“愿票”,不知怎么到了明朝,反而闻之甚少。
陈宪见凤娘陷入沉思,便挑着眉毛,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其实彩票的数量是无限的……若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可得去看着我的彩票了!”
陆小钗的小院之中,北侧的主屋内主仆二人显得忧心忡忡。
“小篱,你说陈郎的这彩票,能卖的出去吗?”陆小钗伏在桌面上,双手托着腮帮子,双眸茫然的看着屋顶,随口问道。
小篱挠了挠头,话语间有些无奈:“小姐,您都问我多少遍了!”
“陈公子这么聪明,肯定能卖出去的!”说到这里,她掰了掰手指,思忖着犹豫了一会,才狠了狠心,果断道:“按小篱看,今天最少能卖掉一百张!”
“唉,一会儿就要开奖了。”陆小钗坐直了身子,伸出芊芊素手揉了柔太阳穴。
小篱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古灵精怪的一笑,建议道:“要不,小篱去前面找个斗笠,小姐您遮了脸,咱们看看去?”
“快去,快去!”陆小钗催促着说。
环采阁楼前,此刻已经围满了人,不少原本要入楼饮酒的宾客,此刻也站定了脚步,纷纷抬头看向台上的那个女子。
“诸位父老乡亲,新老客户!”一枚千娇百媚的女子,此刻正婷婷袅袅的站在门前临时搭起的高台上,她手中捏着一张纸,按照纸上所写的内容,声音清脆的读着:“马上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这不是环采楼的红牌湘兰吗?她今儿个怎么不去雅间待客了?”
“你懂什么,这是环采楼搞的什么劳什子彩票,说是能让人一夜暴富!”
“一夜暴富?”
“喏,那边写着呢,自己去看!”
台下众人对于这闻所未闻的彩票显然充满了兴趣,此刻议论纷纷。
湘兰姑娘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是我们第一天开奖,我们马上将在大家的见证下,迎来首日便获奖的幸运儿!”
“好!”不知是谁先在台下起了个头,紧接着众人便跟着起哄起来。
湘兰说完了话,便有小二抬了一个造型古怪的木箱子出来,摆在台前。
“这是我们环采楼特别制作的摇彩箱,箱中有书写着一到五的木球若干,开奖时摇动手柄,箱内的推板便会随机推出一个球来……”
“若是这五个数字和您手中的数字相同,便恭喜您中了一等大奖纹银五百!若是四个数字相同,那么您便获得了二等奖……”
陈宪正躲在二楼的雅间里,探着脑袋的向下观望着。
凤娘却柳眉紧锁,她抬眼看着陈宪漫不经心的模样,便毫不客气的开口问道:“陈宪,你今日才卖了七十张彩票,若是开出了一等奖来,岂不是在赔钱?”说到这里,她显然有些担心,又皱眉说道:“老娘真是疯了,竟会跟你做这劳什子彩票!”
“哪有那么高的几率!”陈宪满不在乎的回头瞄了一眼明显十分紧张的鸨母,心头揶揄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就算你懂了,也不会用,会用了也用不精……
他俯身向下看去,见楼下摩肩接踵已远不止七十人了,便调转目光向远方的月亮望去,低声自语:“大明朝的彩民们,请感受被暗箱操作所支配的快乐吧!”
当晚这七十张彩票,竟然开出了十个五等奖三个四等奖来。
虽然凤娘在晌午时候,已经被陈宪用一连串的数字说服,但此刻在亲自出面为这些中奖者兑付了奖金以后,依然脸色铁青的蹬蹬冲上楼来。
她怒不可遏的撵到二楼雅间,一把拽起正喝着茶的陈宪,死死的扣着后者的褂襟,泼辣的质问道:“两百五十两银子!单是今天一天,我就赔了一百一十两!这还没算湘云今晚未开门待客的赏银!”
“你当真以为我是做慈善的不成!”她此刻只觉的肉疼无比,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陈宪随意的一挥手,将抓着自己褂襟的那只手打掉,淡然说道:“我早就知道今天赔钱。”
“什么!”凤娘凤眼霎时间瞪了起来,心中只恨自己怎么会听信了这小子的话,难道真的是因为那篇词让自己想起来了那个人吗?
按这厮的说法,明知赔钱而为之,这小子恐怕是想把我这环采楼搞垮,来报复我拆散他和小钗?
她霎时间只觉得陈宪的可恨程度,比起当年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更是暗自下了决心,明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摆出这劳什子彩票了!
想到这里,她开口便唤道:“来人啊!给我把这厮……”
“别激动。”陈宪捏起了茶盅,懒洋洋的向后一靠,说道:“明天就挣钱。”
“陈宪!”凤娘却咬牙切齿:“我绝不再信你小子了!”
陈宪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轻轻的放在桌上。
“早就知道你恐怕不会信我。”他扬了扬眉毛,指着桌面上的那张薄薄的纸道:“喏,这是我竹竿巷宅子的房契,三进的宅子,现在少说也值个千八百两。”
说完这话,陈宪的最大财产——他祖辈传下来的房契,就像一张废纸般,被随便的向凤娘的面前一推:“押你这,若是明天不挣钱,宅子便归你了……”
凤娘下意识的接过了那张泛黄的房契,在仔细辨别不是伪作后,她抬起头有些惊诧的盯着陈宪,张口呐呐的问道:“你便如此有信心?”
“因为我懂人心。”陈宪放下了茶盅,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