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天气愈发温暖,浓浓的春意唤醒了窝了一冬的城池,绿树抽新、草花葱郁,便连鸟啼虫吟都多了起来。
正阳门外,人流、车马络绎不绝。
刘森架着马车徐徐的驶出城外,没多久,便瞧见几名骑士扬鞭策马的迎面而来。
正中间的马上那穿着蓝缘青衣,身形挺拔修长的男子,赫然便是于谦的养子于康了,他瞄了一眼擦肩而过的马车,突然便一拉缰绳,将那栗色大马生生的拽的扬蹄飞立。
“律——”
于康调转马头,扬声问道:“可是陈公子?”
原来他昨日走的匆忙,只是提了让陈宪去行营寻他,可晚上到了营中又想到父亲似乎对那书生颇为看重……自己只去一趟似乎有些不够诚心,是不是也应该学一学刘玄德?
于是他一大早便领了几个侍卫,准备二度登门,哪知道路上却瞧见擦肩而过的那车夫瞧起来眼熟,转念一想,竟然是昨日在陈宪家中见过的那个车夫……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车帘被从内挑起,书生探出脑袋,笑道:“于老兄,早啊!”
莫道秋江离别难,舟船明日是长安。
人生最难的便是离别。
尤其是对于如今两情相依、你侬我侬的陈宪和陆小钗来说。
女子柔情脉脉的望着面前的情郎,探出葱白的手指,轻轻的为他扶了扶额上的逍遥巾,旋即后退了一步,微微昂首,望了过来,抿唇道:“官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陈宪微微一笑,却见陆小钗眼圈已经微微泛红了,便故作正色,抬手给她敬了个礼道:“首长放心!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陆小钗嘴角扬了扬,勉强笑了笑。
遥遥的听到于康在不远处招呼了,陈宪便挠了挠头,保证道:“我保证完完整整的回来……娶你!”
陆小钗抿唇点头,又对立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苏心惩嘱咐道:“苏壮士,我这官人虽然会写些诗词歌赋,但他为人忠厚老实,不善言辞,心地还那般善良,怕是容易受人欺负,这一路上就多多拜托您了……”
苏心惩心中五雷滚滚,这厮若是忠厚老实、不善言辞的话,恐怕天底下就没有阴险诡诈之徒了!至于心地善良……这能跟陈宪搭上边?往山洞里扔马蜂窝这种丧尽天良的手段他都能用的出来……
受人欺负……我可得看紧这位别乱去欺负别人吧!
可是他见陆小钗一脸认真的模样,便也只能讪讪的抱拳应道:“他是我们的客人,我自然会护他周全!”
“轰隆隆——”蹄声如雷。
官道上,路人车马纷纷避在两侧,片刻之后,就见五百余骑卷起滚滚烟尘,向南呼啸而去。
骑马对于陈宪来说并不困难,马术在后世作为一项标榜高雅的运动,他也时有接触,毕竟在赛马场并辔而行谈生意,已经成了诸多上流人士的首选……
于康虽然仅仅带了五百骑兵,但这些人都是拱卫京都的五军营精锐,兵马盔甲的配备皆是明军当下最为精锐的。
玉簪瓣明铁盔,荷锁长甲,护心铁、护肋、遮臂一应俱全,再加上威武雄壮的战马,与之相比,上海县的刘百户带的那百十名士兵简直就像是叫花子一般……
杭州距离处州五百里左右,这一只骑兵虽然策马奔腾,日行夜宿,但由于骑士身上的装束颇为沉重,也只能在金华扎营了一宿,第二天傍晚才算经过了弯折的山道到了处州的缙云境内。
此刻诸人连续赶了两天路,颇有些人困马乏,于康估算着距离此行的目的地丽水还有七八十里之遥,便早早的安排了在缙云境内扎营修整,准备明日再启程去丽水县和驻扎在那里的柳华汇合。
处州府作为浙江和福建的交汇之地,平日里客商路人相较于浙江这等繁华之地要少得多,再加上处州府多山,单是缙云县的周围三十里便有黄碧山、翠微山、吏隐山等大大小小的山十余座,如此一来官道明显便不如浙江境内那般一片坦途了。
是夜,点点篝火,群山环绕,远处的缙云县城像是孤单的巨人。
陈宪踉踉跄跄的走到了旁边的无人处——连续两天的骑马着实让他受了不少罪,此刻胯下依然生疼。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安静不语的人,苏心惩和卫清清。
篝火边的声音愈发难以听清的时候,陈宪转过身来,望向苏心惩,扬了扬眉:“真的要现在就走?”
苏心惩点了点头:“已经到了处州境内,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我不愿意为你向他们拔刀,也不愿意为他们向你拔刀。”
“可是……”陈宪皱起眉头,将身体倚靠在身后的松树上,问道:“黄……请我的人呢?你不是说要请我过去?”
苏心惩嘴角微微一扬,却突然脸色一变,腰间朴刀须臾间出鞘,在下一瞬间便与黑暗中袭来的一人交上了手。
“铮——”两柄钢刀撞击在了一起,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袭击者穿了一袭鱼鳞齐腰明甲,头上带着尖顶红缨盔,腰刀鞓带上挂着弓袋箭囊。
陈宪定睛瞧去,竟然是适才还在和将士们围火而坐的于康。
于康由于适才的交手而脸色憋的有些涨红,一双虎眸死死的瞪着面前的苏心惩,执刀的右手微微的颤抖着,他冷声喝道:“我早就觉得你不像是普通的侍卫,却想不到你竟然和叛军有所勾结!”
苏心惩侧眸瞥了一眼陈宪,还未等他开口,后者便立刻摆着手站出来道:“于老兄,误会,误会啊!”
“嗯?”于康只觉得眼前这人是他此生从未遇见过的劲敌,出刀之快、力量之足简直登峰造极,适才他已经准备张口呼唤自己的下属们来围攻这人了,此刻听到陈宪开口,便皱眉问道:“行之,此人混入我军营中,断然是为了替那叶宗留打探情报,你可知……”
“不是,不是——”陈宪苦笑两声,摆手解释道:“这位苏兄弟,其实是我的恩人。”
于康怔了怔,他瞥见陈宪脸上浑然不似受人胁迫的样子,便蹙眉道:“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