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一些国际化的大城市已经有了出租车,不过这里,还是难以见到出租车的身影的。而这时候,最常见的代步工具,除了自行车就是这种三轮摩托车。
因为医院距离顾明珠上的小学,隔了有大半个城市,从这里到医院,坐三轮车也得两块钱。这时候两块钱可是很多了!所以,齐悦才舍不得坐。
“你……”顾明珠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和她同坐着的齐悦,满眼的焦急,但是脸色却很平静!这副表情,看起来真跟大人似得。
“我爸出车祸了。”齐悦低低地说。偏头看向窗外。他的声音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明珠愣了一下,顿了顿才说:“没事的,他一定没事的。”
之后两个人就一路沉默。顾明珠也没再说什么。此刻的齐悦,怕是什么都不想说的吧。她不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什么不对,因为对她来说,两块钱根本不算什么。算是她的一点触动吧。齐悦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她前世的记忆中;而今生,他的存在感依旧很弱。可是自从看到了齐悦的手,顾明珠有种心酸的感觉。
上一世的她,享尽万千宠爱,最后却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如果她根本就不是大小姐,她也要事事亲力亲为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单纯,而后来的结局就会不同?
到了医院门口,顾明珠把早已准备好的两块钱,递给了司机师傅。齐悦没有拒绝,但是两人一下车,他就快速地塞给顾明珠一块钱,然后飞一般地跑了。远远地,顾明珠听到一声谢谢飘来。
她不由得笑了。这个齐悦!那一块钱应该是他攒起来的吧,顾明珠毫不怀疑,他身上就只这一块钱。
齐悦已经跑得没影儿了,顾明珠倒也不想再回去了。反正逃学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要改变也不在这一会儿!
“小同学,你要找谁?”顾明珠一进医院的大厅,就被门口坐着的挂号的阿姨给拦住了。
这个时候医院还没有那种自动挂号的东西,来看病挂号都是人工的。所谓的挂号就是撕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要挂的哪个科室。甚至根本就不分普通号或者是什么主任号啊专家号之类的。全部都一视同仁。
“我要找我叔叔,他叫林子洲。”顾明珠说道。
“啊,找林医生啊。跟我来,姐姐带你去。”顾明珠刚说完,和那为挂号阿姨坐在一起,但是刚才根本就没有理会顾明珠的一位二十来岁,穿着护士服的女子说道。满脸的笑意。与刚才冷冰冰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来,拉着姐姐的手。”女子实在是热情的很。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女子长得还算可以,但是漂亮就谈不上了。顾明珠一看就知道,这女子之所以这么热情,绝对是因为她那个阳光俊朗的子洲叔叔!
“谢谢。”顾明珠不喜欢拉着她的手,所以就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那女子也不在意,自顾自抓起顾明珠的手腕。顾明珠挣了两下,见挣不开,也就随她去了。毕竟人家好心帮忙,自己总不至于让人下不来台吧。忍忍吧。
子洲叔叔所在的科室是内科,在一楼,其实根本就不用人带,只要指给她方向,她自己也能找到的。但是盛情难却,终于被她体会到了。
“求求你们,给他开刀,求求你们,我给你们跪下了……”
顾明珠他们刚一走到通往内科的那条走廊处,就听到一阵大哭之声!
往前一看,果然,围着一大堆人。因为走廊的尽头是急诊科,急诊科有单独的外门,急救车可以开进来。所以急诊的病人并不会从大厅这里进去的。
“你快起来,我们医院的条件不够……”
“我求你们了,他现在都快没气了,快开刀啊大夫……”哭喊着的是一个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浑身是血,狼狈的很。只见她抓着眼前一个老医生的白大褂,跪在他脚下,不停地磕头。那水泥地板上,传来咚咚的声响!顾明珠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这……医院的设备陈旧,也没有能胜任的主刀医生。我们真没有办法,还是快转院的好。”那老医生忙拉起跪着的女子,无奈地说道。
“转院,往哪里转?你们这里不是省里最大的医院吗?这里都不能看,还能转到哪里去?”女子痛哭道。
“主任,这会儿转院已经来不及了。病人的情况,根本就不能移动。要不,就让我试试吧。”说话的正是林子洲。病人明显是颅内大出血,必须要尽快进行开颅手术。
“小林!”王主任低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眼前这个病人,就算是开刀,也不一定能救过来。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的情况究竟怎么样。治好的几率很小。但是万一治不好,那可不仅仅是影响信誉的问题!
林子洲叹了口气,看向那个女人道:“你是病人的家属吧。病人的情况实在不乐观,就算是开刀,成功的几率也非常小……”
“开刀不就能治好了吗?”女人显然对此不了解,一脸的迷茫,好像觉得开刀就能治愈所有的病一样!
“医生,我们相信你。请你快点开刀。我们愿意签下手术同意书,后果,自负!”一个稚嫩却冷静的声音响起。
顾明珠刚才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穿着白大褂的子洲叔叔身上,直到听到这声音,才看到,那说话的人竟然是齐悦!
顾明珠顿时就呆了,立时想起刚才来时齐悦说的话,“我爸爸出了车祸……”,那么躺在担架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就是齐悦的父亲了?
齐悦的声音实在太冷静了,再加上他个子也足够高,若不是那还未变声的稚嫩之气,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大人了!所以,众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眼前的少年实在冷静的怕人,他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掉一滴眼泪!只是嘴唇紧抿,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王主任,我有信心。请您帮我准备手术风险同意书,让家属签字,我这就去做手术前的准备。”林子洲恳切地望着王主任。
王主任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一定要小心。其它的就交给我吧。”
王主任对林子洲确实是爱护的很,医院的基础设施跟不上,这样的手术做起来就全靠主刀医师的个人经验能力,这着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也不是说见死不救,而是像这种情况,根本就等于是判了死刑了!
不过虽然知道很难,王主任对林子洲的能力也是很相信的。大不了他把善后的事处理的妥当些,不管救不救得回来,都不能让这年轻的好苗子担责任。
林子洲心中也是很感激的,他知道王主任是为他好的。其实他心里也很忐忑,毕竟医院的情况他再了解不过了,这样的手术风险确实非常大!但是在美国的那几年,已经让他习惯了那边的医疗制度,首先想到的就是尽一切努力救人,只要病人没有彻底死亡,医生就要拼尽一切救人!他也知道,在国内不像国外,医生只需要救人就好。在国内有时候救不了人的话,可能还会担上很大的责任!他也知道,很多医生在面临这样的选择的时候,都宁愿选择不救!但是,他做不到!
听到林子洲和那位老医生那样说,齐悦松了一口气,然而接踵而来的是,满心担忧!
顾明珠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她微微一笑,唉,怎么只有从来一次,她才能看到身边的人,这样的子洲叔叔,全身都闪烁着阿波罗般耀眼的光芒,让她都开始崇拜了呢!
同时,顾明珠又想起了前世,她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子洲叔叔在妈妈死去的那年,因为医疗事故而入狱。那是不是又因为发生了像今天这种事情呢?
“哎呀子洲,你怎么能这么傻?这人明显就救不活了,你出什么头啊!万一死了你不是惹上了一身腥!搞不好还要被反咬一口呢!”顾明珠正陷在自己回忆中,突然冷不防的,她身边就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叫声。
竟然是跟她一起来的那位女子!刚才还一言不发,竟然在这关键时刻出来搅局,说这样没脑子的话!顾明珠此刻真想一巴掌把她拍飞!
果然,本来已经停止哭泣的女人,一听这护士的话,顿时就又嚎啕起来。而站在一边上的齐悦,也怒瞪过来!那目光冰冷的不想话!顾明珠活了这两辈子,竟然都没有见过那样冰冷的目光!
林子洲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但是他的性格使得他说不出什么狠厉的话。在看向这护士的时候,林子洲显然看到了顾明珠。
顾明珠朝他点点头,目光中全是赞许与鼓励!林子洲那紧绷的神经,顿时就放松了些。
“救人是医生的天职!只要病人还有哪怕一点希望,做医生的就必须坚持到底!再说,子洲叔叔可是美国留学回来的脑外科博士,我相信他,一定会尽力的!”顾明珠望着林子洲道。说完顾明珠又看向这个护士,“你连医生的天职都不知道,所以你一辈子只能做个小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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