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少年看着马下少年。
“这赤瞳詟是你的?”
“不错。”
“当真?”
“千真万确。”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梁箫看了看少年身后的扈从:“不知道,看气派应该很有来头。”
马上少年俯下来撑在马脖子上,歪着身子露出一个桀骜的笑容,尽显纨绔姿态。
“我叫尹九。”
“尹九”二字一出,四周的人一阵嘈杂。
“安静。”尹九环视众人,顾盼自雄。
所有人都闭口,敬畏的看着他,场间瞬间安静,只有十几匹骏马的喘气声依旧。
伏羽的手搭在蓄势待发的伏青身上,后者瞬间动弹不得。
姜枕剑不着痕迹的退到了人群中,眼神闪避。
远处有三个提刀青年相视苦笑,然后默默地转回城中。
“饮酒?”梁箫愣了愣,这个名字有些怪,不过很有意境。
“我叫梁箫。”他说。
看到梁箫的神情,尹九顿时产生了几分挫败感。
“你第一次来中土?”
“刚到。”
“以前没有来过?”
“从没有。”
“你对中土一点也不了解?”
“倒也不是,看过几册《江湖渊薮》。”梁箫面带微笑看着名字怪异的少年。
《江湖渊薮》中喜欢饮酒的人虽然不少,但却没有叫“饮酒”的人,谐音的都没有。
尹九摸了摸干干净净的腮帮子,有些苦恼。
尹九想了想,扬鞭指着洛阳城,对梁箫说道:“这里是我的地盘。”
然后看着梁箫,静待他的反应。
梁箫皱了皱眉,这世上敢说这句话的应该只有大夏皇帝尹照才对,但他当然不会愚蠢的以为这个少年是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帝。
嗯?尹照,饮酒,原来是“尹”,而不是“饮”,原来这少年是皇室子弟。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惊讶这个表情有虽然些差强人意,但尹九已经够满意了。
“现在你告诉我,这只赤瞳詟是你的吗?”尹九再次问道。
梁箫毫不思索,认真的回答道:“当然,再问十次也一样,因为它真的是我的。”
“你确定?”
“确定。”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
“他们都怕我。”
“他们是他们。”
两人之间的一问一答都很快,带着几分少年意气。
周围的人,包括那些西夷人,第一次对梁箫露出了佩服的神色,当然,还有同情。
尹九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摸了摸额头,显得很无奈。
场间又安静下来,周围的人有种在菜市围观斩首的错觉,紧张又刺激。
又过了一会儿,尹九伸手指着梁箫,认真的说道:
“很好。”
“很好”的意思有事时候是“很好”,但有时候却是“很不好”。
尹九大概想到了这一点,紧接着说道:“我说的很好就是很好的意思,我看你很顺眼。”
所有人都愣了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尹九。
尹九在马上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
“平日里那些个低眉顺眼的人看多了,还是你这种不卑不亢的人看着舒服。”
说着,尹九向天上招了招手。
一声长鸣在天上响起,一道火光自远处的云层之间射来,劲风呼啸,转瞬之间便到了众人头顶。
火中是一只浑身洁白的巨雕,双翅展开足足有两丈来宽,雄伟绝伦。
转眸明似电,追马疾如风,这就是传说中的雄库鲁。
这只雄库鲁在上空不断盘旋着落下,身体慢慢缩小,火光渐渐敛去,最后化作寻常鹰隼大小落在尹九伸出的手臂上。
天上雄库鲁,地上赤瞳詟,现在两者都到齐了。
人们好奇的看着这对禽兽。
这一禽一兽歪着头,相互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
一个黑得幽邃,一个白得圣洁。
尹九得意的看了看梁箫,似乎在说:“我稀罕你的赤瞳詟?”
“我们还会再见的。”尹九最后说道,说完策马向着城里而去,身后十余骑黑衣扈从默然跟上。
走出不远后,尹九突然回头瞥了一眼藏在人群中的姜枕剑,皱着眉露出思索之色。
围观的人群哄然散去,看向梁箫的目光带着羡慕,没有人再打小黑的主意。
这时,几骑人马从洛阳城匆匆而来,为首一个身着石青色官服的青年官员见了尹九,连忙下马让到一旁,躬身行礼。
尹九挥了挥手,径直而去。
看这青年身上官服和束带的花纹,竟是个正五品的官员。
待尹九远去后,青年官员径直向着桥头走来。
走到东岐和西夷人中间,他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在下鸿胪寺少卿吴如意,今日来使众多,鸿胪寺司宾署人手不足,接待来迟,万望诸位见谅。”
事实大家心知肚明,大夏泱泱大国,怎会出现这种错误。
东岐、西夷、朝廷,三方的人心照不宣,一阵客套。
伏青看似粗鲁,实则心思玲珑,不过几句就和吴如意称兄道弟起来。
那西夷女子也不甘示弱,一阵羚羊挂角不着痕迹的吹捧,捧得吴如意眉开眼笑。
过了一会儿,伏青对梁箫偷偷使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后,便带着东岐众人随之而去。
西夷女子深深的看了梁箫一眼,也带着西夷人一同离去。
一时之间,桥头只剩下梁箫和姜枕剑两人。
两人牵着马也缓缓向洛阳城里走去。
“你认识那个尹九?”梁箫问道。
“算是吧,小时候揍过他。”姜枕剑苦着脸,有些发愁。
“小时候?多小?”
“八岁的时候。”姜枕剑露出追忆的神色,“那时大夏一统中土南北,举行祭天大典,邀请各个宗门来观礼,我和师傅正是剑宗来观礼的人之一。”
“大典完毕后,皇帝在宫里宴请观礼的人,我也去了,后来我在一个花园里遇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可恶得很,躲在假山后面偷偷扔我石头,我一时气愤,上前把他脱了裤子打了一顿。”
梁箫扭头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梁箫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问道:“他不会是皇帝的儿子吧?”
姜枕剑无奈的耸了耸肩:“没错,他就是皇帝的儿子。”
“皇帝的儿子你也敢打?还脱了裤子打屁股?这个切肤之痛他不会忘记的,等他想起来了就是你的死期。”
梁箫怜悯的看着姜枕剑。
“嘁,他能奈我何?大夏皇子中就属他最没出息,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游手好闲,量他也打不过我,至于他那些狗腿子,只要我亮出身份,谁敢和我动手?”
这倒是事实,身为剑宗的剑子,出门在外倒也不是谁都敢撩拨。
这也是梁箫刚才那么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梁箫有些疑惑的看着姜枕剑:“雄库鲁会怎么认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为主?”
“嘿,小黑还跟上你了呢。”姜枕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黑,有些羡慕的说道,“我就搞不明白了,现在的奇珍异兽择主都放低要求了吗?”
小黑翻了个红眼,低头不予理会。
梁箫仔细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和尹九都长得帅吧。”
“……”
姜枕剑竟然无言以对。
因为他们确实长得挺帅,梁箫帅,尹九更帅。
路过城门时,梁箫看了看城门旁边买橘子的摊子,眼中一亮,他们已经赶了一上午的路,还没有吃午饭,此时正是又饿又渴。
他把缰绳交给姜枕剑,从马背上的包裹里掏出些碎银子。
“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买橘子的时候,梁箫和年轻的卖家讨价还价了半天,好不容易敲定了价格,却又没有装橘子的东西,他只好牵起衣襟去兜。
不料没抓好衣角,橘子一下子全掉了出来,卖家眼疾手快接住了大半,但还是掉了两个在地上。
梁箫又手忙脚乱的蹲下去捡橘子。
场面一度很狼狈。
姜枕剑在远处叹了口气。
几经波折终于买好了橘子,梁箫高兴的边走边剥。
姜枕剑把缰绳递过来时,顺手夺了他刚剥完的橘子,也不管他脸上的愠怒,又从他怀里拿了一个。
“我就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你。”然后一边吃着剥好的橘子,一边优哉游哉的向前走去。
梁箫只好再重新剥一个。
刚剥好,小黑在后面碰了碰他的衣角,又无奈的分了半个给小黑。
PS:
这里买橘子绝不是为了加入这两个关于橘子的梗,真的,我是个严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