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四年。
秋末。
福娘这一日正在整理了宫务帐子, 准备跟白嬷嬷讲一讲关于冬季的宫中预算时。有小宫人来禀话。
尔后。
福娘的脸色是变了。
稍后, 小宫人退下来了。
福娘和白嬷嬷的神色都不太好看。福娘叹道:“这个年节不好过啊。”
“太子妃,您也莫要太担心。”
白嬷嬷劝了一句,道:“这后宫里的宫务, 一切全全由您拿捏了主意。您可是大家伙的主心骨。要奴婢讲,这事情太医院定然尽心尽力, 圣上自然是万寿无疆。”
白嬷嬷这般说。
福娘神色好些。
可在心底,福娘很清楚的。
天下间就没有帝王真能万寿无疆的。
人, 皆有一死。
不过, 这话福娘是不敢说的。
在这个时代里,祸从口出,这四个字是需要牢牢谨记的。福娘不是聪明人, 可也不是傻子, 她自然是准备自保之道的。
那便是不能说的话,不说。不能做的事, 不做。
“父皇自然吉人天象, 这一回,就是一个小坎儿,过了就过了。”福娘也是这般淡淡的讲了两句。
实则,小宫人刚来传话了。
是福娘夫君朱高熙的意思。永和帝病了。
朱高熙这位太子爷自然是去侍疾,而皇太孙朱瞻元也随亲爹一起去了。当然, 同行的还有福娘的次子朱瞻亨、三子朱瞻利。
至于四子朱瞻贞?
这一位没成婚,还跟大侄儿朱晰玉一起在南书房里念书呢。
福娘纳闷儿的事情。
就是永和帝这位公爹的病情,来的特突然啊。之前, 不是权贵妃病逝时,已经病了一回吗?那一回养好了。
这怎么又突然的病了呢?
福娘想不通。
自然就是搁开,暂时不想了。
这时候,帝王生病了,宫中的气氛不一样了。福娘更得稳住、稳住、稳住。
等着朱瞻贞、朱晰玉下学后。
福娘就是传了话。
让这一对叔侄也去了乾清宫。一起去给帝王侍疾。
乾清宫。
永和帝这一回病了。
病得来逝汹汹。
朱瞻元从太医那儿已经知道了,这一回,帝王真是病情凶险着。皇太子朱高熙这时候满心的难受。
到底这病的是亲爹,当儿子的心头肯定不好受。
唯朱瞻元在心头有疑惑。
他可不记得,前一世皇祖父有这一场病?
不管如何。
朱瞻元更清楚的事情,就是这时候的他以及弟弟,特别是亲爹都表现出了孝子贤孙的真情呢。嗯。朱瞻元望了一眼亲爹。
好吧。
朱瞻元知道的。
他亲爹是真尊敬了皇祖父的。
就是此时。
朱瞻贞和朱晰玉也来了。
朱瞻元招招手,是让兄弟和儿子也过来了。然后,小声交待了话。
朱瞻贞倒是听长兄的话。
至于朱晰玉肯定更听亲爹的话。于是朱瞻元交待了四弟、儿子一人两句后,打发他们是按着顺序的候着。
候什么?
肯定是候着永和帝的苏醒。
时间在慢慢的过去。
一直到了晚间。永和帝才是醒来了。太医就是忙上前,又给诊了脉。
这一回。
太医的答复非常简单。
帝王是急火攻心,怒过了。当然,更重要的是牵扯到了帝王旧疾复发。朱高熙这时候,才是真正的了解到了。
他父皇还有旧疾?
帝王的脉相,一直是保密的。
永和帝这时候醒来了。倒也没多讲什么,就是挥军手。让太医们退下,然后,留了嫡长子说说话。
至于朱高熙这时候,自然是表现出了好儿子的态度来。亲自侍候永和帝用膳用药汤。尔后,才是陪着永和帝聊了一些帝王晕迷后,发生的事宜。
说起来。
永和帝晕迷后,这发生的事情嘛。
倒也没的。毕竟,永和帝只是晕睡了一个多时辰。
这短短的时间中,倒真没什么重大的事情。
“朕老了。”
永和帝感叹了这么一句。
“父皇正值壮年。等这一回调养好后,自然又是龙马精神。”朱高熙忙是捧了小小一记话。永和帝倒是摇摇头。
许是刚喝了药,他感觉真没什么精神头。
人有渴睡了。
“朕的身体,朕心头有数。”
永和帝说了这么一句后,目光望着嫡长子,问道:“不过,朕也是放心的,百年之后,你是一个守成之君。”
说实话。
嫡长子在永和帝心中,就是一个守成之君。
当然,嫡长孙很好,永和帝也是瞧着这三代有望。至少,嫡长孙这一代,永和帝能断出了帝业平稳的感概来。
便如此。
永和帝也是心安了。
儿孙事,他操足心思了。至少,对于老朱家的社稷基业,永和帝问心无愧了。
至于儿孙之后的问题?
那就由得儿孙辈去操心了。
“朕睡会儿。”
“高熙,你等不必守候了。”
“都散了吧。”
永和帝交待了这等话。
朱高熙自然没逆了父皇的意思,于是,应了诺。
当晚。
朱高熙跟妻子福娘讲了一些心底的真心。
毓庆宫。
太子、太子妃的寝宫中。夫妻二人都已经换了衣裳,这会儿,双双躺了榻上,在烛光中慢慢的聊了一些心事。
“我瞧出来了。父皇这一回……”说到这儿时,朱高熙是一声叹息。他想了想后,才道:“我到今日方知,原来父皇年少时,曾经受过一回重伤,而且伤过内俯。”
“父皇曾经受过那般重的伤势?”福娘真惊讶了,道:“既然是年少之时?那为何父皇后来又是成为了守边的藩王?要知道,父皇这些年来,可是战场之上,战争不断。”
这简直是拿命去拼了前程啊。
“有些事情,我以前不知道。今日,似乎有些交代了后事的意思。我方得知了其中的真相。”朱高熙这时候感情也挺复杂的。
至少,朱高熙知道了。
他的父皇永和帝年少那时候的时光,过得挺是艰难的。
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一个隐藏在了宏武爷的太子朱定标背后的小跟班。曾经,为这位宏武爷的太子朱定标档了一回刺杀,重伤险死的四皇子。
也是因为与太子之间的这等性命之事,朱定历才会得了重镇的藩王封号,成为了燕王。
说起来……
那些往事。
朱高熙简直跟妻子福娘讲了讲,那些父辈们的恩恩怨怨,往昔追谈。
“父皇这一路走来,真不简单。”
福娘是真佩服了的。瞧瞧她公爹,真个有手段啊。落魄皇子,凭着拿命去搏,得到了宏武爷和元后马氏的欢心。成功的成为了一位镇守燕藩的王爷。
而且,也因为跟太子朱定标的友好感情。
这后背有靠山啊。
燕藩才会平稳的落在了这一位手头上,那是军队的兵权,地方的治理一把抓。
若不是这等厚实的根基,想来,惠帝的江山,永和帝不会那般轻易的夺了过来。当然,也不得不承认,惠帝的废藩,那是走了一步太坏的棋。
“五郎,父皇突然怒急攻心。你可知道究竟所谓何事?”
福娘问了这事情的由头。
朱高熙叹息一声,才说道:“我的舅舅,曾跟母后感情最好的嫡亲舅舅死在了汉王府上。”
汉王府。
这可是朱高熙的二弟,朱高的藩王府第。
“偏偏舅舅死之前,已经给父皇上了密奏。说是汉王府长史查到了一些实证,由舅舅转交到燕京城……”朱高熙说到这儿时,声音有些低觉,道:“汉王府密制甲兵,图谋不诡。”
福娘这回真是惊呼出声了。
“这怎么会?”
福娘会这般讲,完全是不敢相信。
因为现在的藩王是没有兵权。那王府的护卫,才多少人啊?
这点子兵力造反,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自讨苦头吃。
“拱卫司上了密奏,同样有实证,跟舅舅的密奏同出一源。哪怕有差别,也不过些许……”朱高熙说这话时,神色真复杂的。他道:“我也不想相信,高,他是我的嫡亲二弟啊……”
奈何皇家的亲情,就是淡薄如纸。
这一晚。
福娘和夫君朱高熙一样,都是展转难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夫妻二人都是迷糊里睡去的。
永和十四年。
冬月。
永和帝病情拖拖延延。
汉王府、赵王府都上了折子,表了孝心。
可永和帝全是按下不提。
这些日子里,全由皇太子监国。永和帝在养病。
冬月初七。
仁孝徐皇后的忌日。
在这一天。
汉王朱高又上了折子,是想回燕京城给永和帝侍疾的。永和帝瞧着次子的折子,这真叫一个恼火。
于是。
这一回,帝王让人亲传口喻。专门给带去了汉王府、赵王府。
没有圣旨,两位藩王不敢善离藩镇。
冬月初七。
永和帝走出了乾清宫。他去了坤宁宫,这一晚,帝王在坤宁宫的寝殿内,独坐一宿。次日,帝王病情加重。
冬月初十日。
燕京城里。
钟鸣长响。
毓庆宫中,福娘听到这等钟鸣之声,那是脸色变了。
她知道了。
这是要变天了。
“嬷嬷,全宫上下,全部换上素服。”
福娘交待了话。
“诺。”
白嬷嬷应承了。
“通知太孙妃、二皇孙妃、三皇孙妃,还有宁国郡主,随我去乾清宫进孝道。”福娘接着交待了话道。
“诺。”
白嬷嬷依然应承了。
福娘的目光平静,可心头里的心湖,是波澜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