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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喜出生在内蒙乌鲁木齐，自小就跟着娘过活，娘在一个小饭馆里当服务员兼打杂。娘是怀上他后只身离开贵州老家的。日子十分艰难，但娘像一只老母鸡用自己破损的羽翼庇护着他。念完小学后，他就主动要求辍学，帮娘分担生活的压力。十六岁那年，他跟着街坊叫“粪球”的哥们到大城市来闯荡。临行前，他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跟娘说了。

娘，这么些年你为了我不被欺负，一直一个人撑着。现在，我能外出去闯了，你年纪也大了，就跟老魏叔一起过吧。

老魏叔是条光棍，跑运输的，这么多年来，一直照拂着娘儿俩。娘一直念着他的好，可就是不愿意接纳他。

娘拉着他的手，泪水涌出了眼眶。喜子，娘心里还一直装着你爹。你爹对我起过誓，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们娘儿俩的。

这是第一次娘主动提起他那个从未曾谋过面的爹。年小的时候，望着别人家小孩牵着父亲的手，他会向母亲问起自己的父亲。母亲总是用一句“你爹在外面赚钱”来打发他。他也会识趣地不再让母亲为难。十多年了，从没有过爹的音讯，他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爹了。没过两年，娘就被一场高烧夺去了生命。苦命的娘啊！

孤苦伶仃的他，在大城市先是跟着“粪球”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当小工，虽然攒不下几个钱，但还能吃饱肚子。没多久，“粪球”因为偷窃工地上的东西进了牢房，他受了牵连，呆不下去了，只能另外寻找生计。什么苦活脏活没干过。

十

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在卖苦力，他总觉得辜负了娘的一片苦心。唯一可以告慰娘的，就是他没干过一件昧良心的事。这固然有娘的言传身教，还有就是，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他不时地遇上好人，让他感到些许的温暖。像天潼路桥下的老王头。老王头拖着一条残腿，靠乞讨为生。那年，他因高烧引发脑膜炎，是老王头的破棚子接纳了他。大病初愈，还不能马上干活，一日三餐又是老王头给他熬粥煮面，还不时炖个肉汤什么的。老王头对他说，喜子，有我老王头吃干的，就决不让你喝稀的。那神气就像一个大老板似的。

还有那个“大麻子”城管，表面上凶得很，实际上也是有副好心肠。那一年，他帮邵家阿婆的早餐摊点当下手，一次遇到城管来，他们来不及撤，家什就被当场没收了。阿婆急得欲哭无泪。“大麻子”就悄悄告诉他让他过后到什么什么地方找他。韦喜如约去了，没想到“大麻子”竟将阿婆的推车、炉子什么家什如数还给了他。他掏出两包“红双喜”要答谢人家，“大麻子”拉下了脸，你钱多了是吧。硬是不肯收。“大麻子”管着这一片，真的多亏了他。后来，阿婆身体吃不消，不能再出来摆摊了，又是“大麻子”帮他介绍到好评网送外卖。

送外卖，接触的人就更多了，他还真遇上过好人呢。就说东银大厦、兆丰大楼吧，那里都是些五百强，什么金领、白领、粉领的，他特别艳羡那些同他年龄差大不多，可穿着笔挺的西装，脚蹬铮亮皮鞋的小伙子们。那些个粉领，他是不会主动瞧人家的，有点怕自己的眼光会弄脏了人家靓

丽的容貌。开始送外卖的几天，他老是误了人家的点，他真怕客户会退单或给他一个差评。没有，还真的没有。有位在东银十二楼办公的大哥还给他看手机，关照他，千万不要太赶。哪怕被退了单，才几个钱，要是被车撞了，太不划算了。大哥手机上是条一个外卖小哥为了赶时间出了车祸的消息。韦喜心头一暖，差一点飚泪。

还有一次在兆丰，在匆忙挤进电梯的时候，装汤面的塑料袋豁了个口子，里面的汤汁溅到了旁边一位美女的身上，（那美女有点像晓晓）身后一个小伙子用膝盖朝他的屁股顶了一下，斥骂道，你眼瞎了！没想到那美女说，跟他没关系，是我没站好。还安慰他道，没什么，洗得掉的。那一刻，他没忍住眼泪。两手都递着东西，要抹泪，动静可就太大了，他只能不住地眨眼睛，皱鼻子，装作有灰尘掉进了两只眼睛里。

是的，在大城市打工的十多年里，他吃了不少苦，也遭过多了去的白眼，还被人追打过，（那是因为有几个老板拖欠他的工资，他上门去讨要）。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蜷缩在简陋的出租屋里，情愿多想想那些个让他内心感到温暖的时刻。这样想着，他就会感到生活有希望。你别说，当外卖小哥，人是辛苦点，可收入有保障，趁着年轻多干点，老了回老家就能享清福了。当然，他把内蒙当作自己的故乡，娘葬在那里哩。

这件彻底改变他命运的大事实在来得太突然，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是真的呢。这些天他每天醒来都要捏捏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