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贞终于摆脱了当肉垫的痛苦,钻到后排去了,这一下午玩得很累,加上刚才又受到那番惊吓,她在后排座位上坐了没半分钟,就头一歪,睡了过去。清志朗跟小雅笑笑:你要不要也睡一会儿?我可以开慢点。
小雅用中文说:没事,我不累,我陪你聊聊天吧!
清志朗看看后视镜,韩国女孩儿已经睡得死沉死沉的了,就冲小雅挤挤眼睛:没问题,哈哈。
小雅其实是想问问清志朗有没有什么打工的去处,因为她琢磨这个事情有一段时间了,王教授以前跟她说过等她进了名大,会帮她联系联系,可能是因为这阵子事情多,也没了下文,她又不好意思追着人家屁股后面问,正好今天有个机会,就想先听听清志朗的意见。
清志朗有点犯难地挠挠头,说:你要打工的话最好是找个教中文的工作,不是那么辛苦,还能多挣点钱。
小雅问:这种工作不好找吗?
清志朗摇摇头:名古屋这里学中文的小孩子很多,我从大二的时候就教小孩子学中文,但是你可能不能做。
小雅说:这是为什么?难道我这个中国人中文还不如你?
清志朗说:出去做家庭教师,需要日本的教育厅颁发的授业许可,可是这种许可一般是不会发给留学生的,你们拿的学生签证,根据移民局的规定,只能做小时工,每星期好像不能超过18个小时吧。
小雅心想:什么狗屁规定!可是再想想,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你要顶着干那到时候给遣返了就麻烦了,于是就问:那我们这样的能做什么呢?
清志朗说:要是你不怕辛苦,就还是做一些体力劳动吧,其实工资按小时算的话也不低,日本这个地方,人力成本还是很高的。
什么样的体力劳动?小雅问。
就是在餐厅洗碗,扫地,或者去酒店打扫房间,送牛奶和报纸什么的就别干了,每天早上3点半就要起床,太痛苦了。
这情况小雅清楚,有时候她早上起来去自习,会看到有些学生模样的人骑着摩托车,风尘仆仆地从边上经过,他们背着的大旅行包里塞满了成捆的报纸和杂志,当然大部分时间当小雅看见他们的时候,背包基本已经空了,他们刚结束一个早上辛苦的工作,饥肠辘辘地走向食堂,吃完早饭后还要继续上课。
从事这种工作的一般都是越南、印度和巴基斯坦来的男学生,工资给得的确不少,差不多是在餐厅刷碗的一倍,但的确非常辛苦,每天基本上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干几个月下来几乎都累得没了人形,所以除了那些穷地方来的,连中国、泰国、马来西亚这些稍微好点儿的国家来的男学生都不干这个活儿,更别提女孩子了。
得,看起来又得干当初在天宝酒店干的老本行了,想到这里,小雅心一横,就跟清志朗说:那你帮我找找吧,洗碗扫地也可以,打扫房间也可以,我就是想锻炼锻炼自己,还可以增加点收入,你们日本的东西实在太贵了!
清志朗点点头:是啊,我也觉得日本东西太贵了,所以我打算等硕士毕业以后去中国工作和生活。
小雅心说好啊,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介绍一个刷盘子的地方!
随后清志朗又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和那些残疾孩子的渊源,他说自己大二的时候就出来给人做家教,那户人家儿子很正常,但是有个残疾的女儿,自己家里养不了,只好寄养在爱知县儿童养成所,已经七八年了,就是刚才把银贞吓掉半条命的美智子。清志朗跟着那家人第一次去看望美智子的时候,也吓得三魂丢了二魂半,但是后来接触得多了,也就慢慢对美智子这些孩子有了怜悯之心,每个月领到工资之后总会拿出一部分买些生活必需品去看望那些他们,有时是食品,有时是玩具,有时就是一些尿片啊什么的。后来他又换了几户人家做家教,但是定期去养成所看望孩子们,送点东西,陪他们呆会儿,哪怕只是喂一顿饭,却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
小雅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是太不了解清志朗了,原本一心以为他是个只会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家伙,想不到却有着这么一颗金子般的心,这一天的经历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另一件小雅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事实上清志朗根本不需要去打工赚钱献爱心,这个樱井财团的少东家只需要打个电话,给全日本的残疾儿童配发一年的尿片也不在话下。只是自从七年前离开大阪,孤身一人前往奈良读高中那天起,清志朗就已经暗自决定:在继承家业之前,决不向父亲提任何要求,要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严酷的社会生存下去。这些年来,他一直默默地隐瞒着自己的身份,过着平凡人的生活,并且为之心甘如饴,除了找女朋友这件事有点费劲之外,他是很享受这种状态的,甚至还有些珍惜,因为老片山跟他说过,等他硕士毕业以后,就得把樱井在中国的那摊事儿接过来,让他自己挑大粱了。
樱井是八十年代中期小平访日后应邀去中国投资的数十家日本企业之一,经过十几年的积累,樱井中国公司已经成为整个财团发展速度最快的子公司,也是财团的顶梁柱,所以当初老片山让清志朗去学中文,背后隐藏的深意就是:日后把中国这一块儿的业务全盘交给这个他最喜欢的小儿子。
清志朗很清楚,他目前所过的这种平凡人的生活,即使掰着指头算,也只有一千天不到,所以他更要珍惜现在的每分每秒,因为时间真的不多了。
清志朗把车一直开到小雅她们楼下,小雅把睡得都流了哈喇子的银贞从车里拉出来,正要摆摆手道别,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头探进车里,说:我让你帮我问的事情你别忘了啊!
清志朗点点头,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小雅说,那就谢谢你了,片山君。
清志朗叹了口气:我说,你叫我阿朗不行吗?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小雅脸红了一下,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清志朗的时候,这家伙就让她叫他阿朗,当时她心里一阵反胃,不过此时,她自己也觉得再叫片山的确是有点不合适了,所以就红着脸,轻轻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阿朗。
清志朗冲她笑了笑,显得心满意足的样子,说:你等我电话吧!
小雅又说:等我挣了钱,你下次去买尿片送孩子们的时候,也算我一份吧!
这家伙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是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欣喜和欣慰的光芒,他郑重其事的伸出手,用力跟小雅握了握。
一言为定!他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你们的爱情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吗?我问小雅。
小雅想了想,说:现在看起来应该算,但是当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有一段日子,直到那年冬天去箱根温泉,我们之间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满是幸福和满足的表情,令我也不禁为她感到高兴,对于这个我曾经真心爱过的人,没有什么比看到她幸福更令人开心的了。
不过小雅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了一句:只可惜,我的爱情刚刚开始,另一个人的爱情就结束了。
我知道,她是在说那个韩国女孩。
十九、
在那段时间,全银贞这个丫头给小雅的最深的感触用一句中国的老话形容就是:贫家养娇儿。
清志朗很负责任地没过几天就给小雅找了个情人旅馆去做小时工,小雅知道这种旅馆基本都是些男女之间那种交易的场所,有点不爽,清志朗撇撇嘴说:希尔顿,皇冠这些五星级的酒店也不招小时工啊!要不你就去料理店洗盘子也行。
起初小雅本来是想去洗盘子的,后来她偷偷去了几家料理店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活儿太累了,那几个孩子只要站到池子边基本就抬不起头来,左边一堆没洗的,右边一堆洗完的,两座小山一样,根本看不到中间有个累死累活的人。
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在于,日本人吃一顿饭,人均大概得用七八个盘子、碗或者碟子啥的,几乎是中国人吃饭的好几倍。
所以后来小雅回国后,有几次饭局是吃的日本料理,当有些人在边上啧啧称赞说日本料理真是精致啊,一小盘一小片的多么漂亮的时候,她心里就不屑地想:真该让你们也尝尝这刷盘子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