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得不早,早上醒来的可不迟。
王天孝醒来后,天还只是蒙蒙亮,他觉得自己起得算是早呢,但一看旁边,妻子却早已不见了。
他披上衣服下炕,一出门就立刻别一股冷意逼退进去,重新穿好衣服才再次出来。
看到厨房的灯亮着,跑过去一看,妻子围着围裙已经在洗菜了。
地上支棱起来的架子上,已经放满十几个洗好的包菜和一些大葱,旁边的大红盆子里也放了整整一大盆子辣椒,红的青的,青红的都有。
李雅丽轻快地哼着歌儿,在灯光下忙得不亦乐乎。
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正是一个女人最黄金最美好的年龄段,没了少年时代的青涩,青年时期的稚嫩,如今这个年龄,本就温柔的她身上释放着女性非常典雅和温和的气质。
让王天孝感到非常安静。
他前世见过很多女人,尤其是妻子去世后,也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些对象,可他看到别人就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觉得有些讨厌。
在他的世界里,女人只有两种。
妻子李雅丽,以及其他女人。
只要不是妻子,那不管是谁,他都不在乎,也懒得理睬。
他就喜欢妻子这种澹澹的,没有给他任何负担和压力的气质,她不是最美丽的女人,但那种从内心自然而然外露出来的美好,却是非常难以见到的存在。
前世若不是有妻子温柔地支撑着,以他那种生活状态,怕是不知道何时就已经崩溃了。
那能坚持到孩子们都长大,最后还抱到孙子了呢。
可惜,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妻子提前透支了生命力,早早离开了这个家,也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她本来十分热爱的人世间。
王天孝蹑手蹑脚进去,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妻子的腰。
“呀!”
李雅丽被吓了跳。
看到是王天孝,顿时羞恼不已,“哎呀,你这是干嘛啊,吓我一跳,我以为是哪个熊瞎子突然进来了呢。”
“嘿嘿,我是熊瞎子啊?”
“可不嘛,你昨天给我说了熊瞎子的事情,我晚上做梦就梦到了,差点没把人吓死。”
“没事的,熊瞎子再厉害,毕竟是个动物嘛,难道还能比人更强,不要着急吓唬自己。你怎么起这么早啊,这么冷的天,不多睡一会?”
“睡不着了,想着今天是个大晴天,我趁早将需要晾晒的菜准备好,刚好可以拿出去控控水。要不去水直接泡的话,咸菜容易烂,泡菜也会没有味道。”
“那我来帮你吧?”
“行呀。”
“我做什么?”
“看到那边的筐子没,将里面的葱拿出来,给咱们剥葱,先把麻袋里的全部剥完,然后再去拿,剥完两麻袋后就可以切了。你不是喜欢吃腌制的咸葱嘛,那就将葱和红辣椒切成环腌一小缸。”
“好唻。”
王天孝出去端了个小板凳进来,坐在装葱的麻袋旁边开始剥葱。
腌制咸菜其实也算得上一个技术活。
全凭经验。
即使用同样的方法,不同人腌制出来的味道也截然不同。
就像是去超市买凉拌菜,同样都是那些调料,同样的凉菜种类,可有的地方味道就很好,但有的地方要么就么有味道,要么就是一股怪味,让人很难适应。
王天孝最喜欢妻子腌制的咸菜有好几种。
除了刚才说的葱,还有腌制的辣萝卜条,咸韭菜,咸茄子等等。
其中那个辣萝卜条,更是他的最爱。
吃起来脆脆的,辣辣的,放一点点的醋进去,吃的时候就着热馒头,那真是舒服的不得了。
辣萝卜作为一种常见的咸菜,不说其他地方,至少庆城每家人几乎都会腌制这种菜。
但王天孝走到别人家里,就从来没有吃过像妻子做的那种味道。
要么呢,就是干巴巴的,像是在吃柴。
要么呢,就粘唧唧的,吃起来一点都不脆爽。
这不是说爱屋及乌,而是妻子确实很有一手。
前辈子,这种腌制腌菜的事情王天孝是不做的,所以具体环节他也不知道秘诀。
不是不不愿意做,是确实没有时间和精力。
大部分情况下,王天孝都会在凌晨四五点起床,然后骑着自行车赶往目的地,晚上呢,回来后又是十点十一点的样子,草草吃点东西,洗洗就睡了,也没太多精力做这些事情。
别说腌制咸菜和泡菜了,就是孩子,有时候都是一周见不到一次。
早上走的时候,孩子还没醒,晚上回来,孩子又都睡着了。
导致孩子总是和父亲有种疏离感。
“哎,我给你说个事呀。”李雅丽突然说。
“嗯?”
“就是宏伟……”妻子欲言又止。
“宏伟怎么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发现那孩子好像特别喜欢尿裤子。”
“啊?”
王天孝非常意外,想了想说,“我记得这孩子以前没这个毛病啊,怎么会突然尿起裤子了呢?非常频繁嘛?”
“嗯,我每次给他洗衣服的时候,都看到他裤子被尿湿过,你说这是咋回事呢,都四岁的孩子了,总不能给他穿开裆裤吧?”李雅丽一脸愁容,她对宏伟那孩子一直视如己出。
“倒也不是不可能,外面套上外裤就好。”
李雅丽想想,摇摇头,“我觉得还是不好,现在孩子都懂事早,他又在学校里,被同学们和老师看到,肯定会觉得他生活不能自理,说不定会笑话他呢?”
“这倒也是,”王天孝想想也是,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他尿裤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什么时候,这个我要想想啊?”
李雅丽的手停在空中,歪着脑袋想了会说,“你还别说,好像就是上学一个多月后,我就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很可能是在学校出现了什么事情呗。”王天孝略一沉思,“莫非是学校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孩子上厕所?”
“应该不是,”李雅丽摇摇头,“你看芳娃就不会吧?”
“嗯,也是这个道理。”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机械整理菜的声音。
宏伟和王芳都在镇上的托儿所里,算是后世那种幼儿园的前身。
王芳既然没有问题,那肯定还是宏伟自身的缘故了。
可这孩子,在家里看起来也没问题啊,怎么到学校就不行了呢,是害羞不敢去,还是有其他原因?
“等下我问问芳娃,看看学校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去学校看看去。一直尿裤子,如果不是娃自己的事情,那学校就有问题。如果学校没问题,那就是娃身体缘故,可不能耽搁了。”
“就是说啊,我之前以为是偶然的,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不,一直忘记给你说了,刚才偶然想起来。”
“嗯,那辛苦你了,你一个人照顾这么多孩子……对了,我们为什么不买个洗衣机回来呢?”
“洗衣机?”
“对呀,现在家里的衣服这么多,一直靠着你手洗多辛苦啊。哎呀你说,我这脑子,完全没想到这个。”
“那东西,能洗干净衣服嘛,我怎么听人说,那东西虽然方便,但是洗了和没戏也没什么区别呢?”
“你别听人乱说,洗得干净着呢。最多是孩子们的袖子单独搓搓就行。以前人少还好,现在这个这么多人,那真的是太辛苦了。就这样吧,我今天就去市里看看,买台最新款,效果最好的洗衣机。”
“那很费水的吧?我在镇上看到过,那么大一个家伙,要用到多少水啊,我们现在水不是还不方便嘛?”
“没关系,下面的水很快就上来了,现在已经在保温了。”
说到这个取水工程,王天孝进展并不是很满意。
好不容易将水取出来吧,结果这些人竟然没有充分认识到冬日温度会低到将整个管子全部冻结起来的可能性。
还认为这么粗的管子,一直处于流动状态,怎么会冻结呢。
被王天孝狠狠地教训一通。
城市的供水和和山里根本两回事。
城里因为用户多,所以基本上确实能做到一直流通,而且水温也相对没那么低。
但即使这样,庆城的城市供水管道,也有基础的保温措施,而不是直接丢几根不锈钢管道就上来了。
要照这个样子下去,一旦开始供水,肯定堵得爹妈都认不出来。
真是一伙不专业的家伙。
从当初他们半天找不到水井取水位置,就该看的出来,这些人很多都是纸上谈兵,很拘泥于原来的施工经验,还做不到因地制宜。
在整个过程中,王天孝花费了很大的精力。
比他在其他任何地方花费的精力都多。
就担心这家伙,要是好不容易搞上去了,结果水没办法送来,按岂非就糟糕了。
重新翻修花钱都是小事,关键是他迟迟用不到水啊。
幸好,磕磕绊绊总算到了最后。
大概还有几天的功夫,就能将所有管道全部保温好,然后就可以正式通水,到时候场站可就方便多了。
不过即使到了这个阶段,他依然不敢放松要求,就怕前功尽弃。
这个年代的工程可没什么质量监管,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幺蛾子呢。
两人忙忙碌碌半晌,大家也都纷纷起来了,各忙各的,场站又热闹起来了。
等太阳出来,开始照射的场站上后,王天孝开始朝外面搬运蔬菜,吴文化和米小红看到了,急忙过来帮忙。
等当所有洗好的菜都拿出来后,你米小红又进去帮李雅丽洗菜了,将王天孝这个大男人给挤了出来。
王天孝便跑到鹿舍帮助刘元清理鹿舍的卫生。
一上午的时间便悠哉过去了。
王天孝站在山崖上看着满山的药田,不知道这样埋土是否正确,想着最近也有些时间没去找米青松了,下午顺便去拜访拜访,如果可能的话,将他请来再看看现场。
去年的种植和今年还是不一样的。
茵陈和蒲公英都是粗犷型种植,他从开始就没想过要好好专业化,细致化,精细化去好好种。
就像是散养的。
但今年他的很多种植草药已经偏向于精细化种植,很多药材的生长状况很需要细心观察,否则可能就没有未来。
这个时候,除了自己要好好观察,更重要的就是技术指导和支持。
种地说起来要科学种植,但很多时候还是看经验,很多地方都不一样,环境,土壤性质等等,稍有不同,可能就要跟着调整。
甚至还要关注节气的影响。
不懂就要问,就要多去找别人咨询,放低姿态是应该的。
王天孝带着米青松喜欢抽的莫合烟,烧刀子,两人交谈许久,米秦松答应后天可以去场站看看。
王天孝得到想要的承诺,满意而归。
他本来准备直接回家,但摩托车经过镇上的幼儿园时,突然想起了宏伟尿裤子的事情,便调头来到围墙外面,隔着铁栅栏向里面看去。
结果,还真是巧,刚好被他看到宏伟下课,怯怯懦懦去厕所。
这个幼儿园环境还不错,前面是两三排教室,后面则是一片桃园,要去厕所,就需要走过桃园中间的一条小道。
宏伟正走着,突然从侧面跑出三个小孩子。
看样子,比宏伟应该大一些,估计是大班的孩子,至少在五六岁的样子。
他们也不多说,两个孩子直接抓住宏伟的胳膊,一个人伸手就掏宏伟的口袋。
很快,从宏伟口袋里就掏出点什么东西,几人分了。
宏伟见东西被抢了,便想绕开去厕所,可三个孩子故意左右挡着,就是不让他过去。
宏伟开始还躲,然后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王天孝知道,他这是尿到裤子了。
孩子本来就不容易夹住尿,尿意来之后,往往都要快速释放。
所以,很多孩子才会出现那种说尿就一定要尿,让家长很无语的事情。
宏伟不过就三岁多点,只是虚岁算是四岁,其实还是个小孩子。
本来身体因为癫痫的问题,就不太好,估计这方面能力就更弱一些,王天孝和李雅丽平日里都很注重他营养的补充,也尽量不惹他生气和难过。
说到底,癫痫本来就是个神经类疾病,非常受强烈情绪影响。
就像李冠平上辈子那个孩子,只要一生气,病就发作了。
所以家里人根本不敢说他,时间久了后,孩子也逐渐知道自己的发病是种武器,不但不知道克制,反而加倍拿起来去限制父母教育他。
逐渐形成一种心理上的预期影响。
结果呢,到了后面,他轻微的一点情绪波动,都可能导致病再次发作,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基本上算是半个废人,祸害了李冠平夫妇一辈子。
如今,宏伟好不容易变得差不多了,谁能保证在这种惊吓之下,孩子不会旧病复发?
当时医生就说了,这种病症手术干预只是一种手段,但要稳定下来,保证永远不复发,就要对孩子多点关怀,让孩子不要有巨大心里负担,慢慢地形成习惯,就能保证永远没有问题了。
为此,王天孝才决定宏伟和王芳一起读书,好好和其他小朋友多交流,释放心里的压力,慢慢恢复那种天真活泼的孩子性格。
可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和妻子小心翼翼维护的孩子,花这么多钱送到学校,竟然成为别人家孩子欺负的对象。
他简直要气疯了。
这怎么能忍心呢
王天孝就是这样的性格,别人对他怎么样,他还都能稍微忍忍,可是对他的家人,孩子,甚至是他的狗狗猫猫要是不好,虐待,他就会非常生气。
就必不能善罢甘休。
王天孝直接将摩托车停到学校门房侧面,来到门房窗口。
“你找谁啊?”门房在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瘦瘦的,坐着的时候腰板也挺得笔直,看样子应该是个退伍军人。
别小看着学校的门房。
早些年的这些门房都是正式工,也享受和其他岗位一样的工龄待遇。
王天孝前世有个堂哥,在镇上的中学做了三十多年的门房,结果退休后也是一个月万把块钱,甚至比很多老师退休金都高。
那个年代,基本都是看工龄。
学校的门房,和其他门房还不太一样。
尤其是小学和幼儿园的门房,更是将没一个来访的人,都当作潜在的坏人,不良分子,准备拐卖小朋友的人贩子。
这个门房自然也不例外。
他警戒地盯着王天孝,不明白他这个点来学校门口晃荡什么。
“大哥,我是小班3班王芳和王宏伟的家长,我有点事情,想找他们的辅导老师,麻烦您帮我联系下。”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你找于老师做什么?”
“真的有点焦急……”
“啥事不能等到下午放学嘛,等着……”
“大哥,实不相瞒,我家宏伟今天走的时候有点不舒服,我有点不放心,万一这孩子在学校出了点事情,他妈妈也放心不下,可能会来学校闹……你是不知道,他那个妈妈啊,特别难搞,我反正是怕了。”
“你说孩子不舒服?”
门房一听,脸色缓和下来,“孩子不舒服,你怎么还送到学校来呢,就应该让待在家里休息。你等等啊,我来找于老师确认下。”
“好,麻烦大哥了。”
王天孝压抑着这胸中的怒火,先不能闹事,只能进去看看,若是被拦截在外面,也就不好搞了。
学校这地方,他还是不方便闹太大。
出了问题,派出所那边肯定也会想着学校,那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不大会,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的女老师,正是宏伟和王芳所在班级的班主任于老师。
她走过来,看到是王天孝,笑着问道:“王芳爸爸,是你啊。”
“于老师,你好。我是来找宏伟的,他早上出门前有点不舒服,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啊,王师傅,这是我们学生的家长,让进来吧。”
“好。”
门房这才打开门,让王天孝进去。
“王芳爸爸,我听王芳说,王宏伟是你侄子是吧?”
“嗯,没错,孩子的父亲去世了,所以一直住我们家,我就相当于他爸爸一样,如果有什么问题,您要第一时间反馈给我。”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不过孩子有点内向,好像不是很合群,这点您知道吗?”
王天孝摇摇头,“在家里还好,可能是我一直没有注意,如果有这种情况,您其实可以提前反馈给我。”
“嗯嗯,是的,这是我们工作还没做到位。瞧瞧,你看那就是王宏伟,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
王天孝通站在窗口,看到宏伟一个人坐在个小板凳上,傻乎乎地看着其他玩耍的朋友,中间王芳去拉过他两次,都被他拒绝了。
“麻烦您把王宏伟喊出来。”
“好。”
于老师进去喊了下王宏伟,发现他没动,然后便走过去牵他的手,忽然身体停滞一下,下意识转头看看外面的王天孝,显得有些慌乱。
估计是发现王宏伟尿到裤子里了。
王天孝并急,今天既然碰到这事了,那就不能善罢甘休。
孩子在学校被欺负,那是孩子性格懦弱,其他孩子有问题,当然需要想办法处理,可是这个老师,竟然长期没有关注到孩子,也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种幼儿园本来就是图个长身体以及和小伙伴们协作精神。
又不是为了学什么知识。
那作为老师,肯定要密切注意每个孩子的精神状况啊。
看来,自己之前确实忽视了。
感觉实在是掩饰不住,于老师这才将王宏伟带出教室,刚出来就满脸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啊,王芳爸爸,宏伟这孩子可能是刚才上厕所的时候不甚尿到裤子里了。”
“哦,是嘛?
王天孝蹲下身子,将宏伟拉到身边,果然看到他的裤子从里面湿透,显了出来,隐隐能闻到一股尿味。
“宏伟,你给二达说,你刚在外面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厕所尿呢?”
王宏伟摇摇头,不说话。
王天孝看着孩子怯懦的眼神,心里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