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孝还发现,以前忙碌的时候,身体虽然有点小毛病,但还能坚持,只要吃点小药就行。
可人一旦闲下来,就感觉浑身哪哪都不得劲,慢慢地越来越感觉死亡离自己靠的越近。
只能说,人啊,有的人天生就是享福命。
而他王天孝这类人,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岳父岳母也是一样的人。
王天孝每次在岳母家,看到他们都停不下来,即使是聊天说话,手里的事情也不会停。
岳父总是做着各种木匠活,而岳母就在做鞋和鞋垫子。
孩子们,孙子们太多,她总有做不完的鞋垫和鞋子。
一直做到眼睛花了,看不到了,还在摸索着做。
她身上有那种农村传统女人最闪光的美丽,而李雅丽正是在这样的母亲教育下,才能那么温柔贤惠。
六月已经多了一大半了。
王天孝感觉自己越来越忙,时间完全不够用了。
预制厂那边现在已经稳定下来,除了电线杆,还会做一些预制的水泥椽,以及房檐上的各种瑞兽,生意相当不错。
王天孝觉得差不多了,便基本不再干涉厂子的事情。
他原来参与,只是想将更多现代化管理思维带给武平。
眼看着武平越来越上道,而王天孝本来也没管过企业,能说的能做的很快也都用完了。
剩下的具体企业管理,还是武平更专业。
他只是每周去看看,也就两三个小时。
其他就等着分红了。
砖瓦厂的事情,进展的不是很顺利,和张文远了解才发现,砖瓦厂虽然剩下的人不多,但这些人都害怕失去这个铁饭碗从此没有工作做。
现在虽然隔三差五开干,毕竟还是个稳定的活。
每个月总能拿到一些钱。
针对这种情况,王天孝建议张文远先分批搞定这些中层的干部,和他们签订承诺书,工厂转型后,所有人的工资不降反升,若是干得好,基本都能翻倍。
张文远开始不愿意。
他通过调查,发现这些人长期在这种环境下,已经没有什么工作的动力,个个都想着混吃等死。
别看他们想着工资高,可又不愿意认真干活,就想躺着把钱赚了。
这和张文远其他企业的人完全不同。
张文远无论是酒店还是预制厂,还是其他产业,那里面的人都是个个很能干,绝对不存在这种人出现。
可王天孝却告诉他事有从权。
不能太死板了。
这种国营企业变革,本来就存在一些争执和矛盾,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不能单纯地怪罪这些人怎么样。
这就像一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家庭,培养出一个同样问题的孩子。
是不是只能怪孩子不懂事呢。
当然不能。
环境会改变人,也会塑造人。
这些老旧国营厂子的员工,之所以到了今天这种懒散的地步,那也与体制不无关系。
去除大环境的影响,单纯怪罪他们没有意义。
所以王天孝认为对这些人不能一杆子打死,也不能就这样抛弃了。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只是暂时受环境影响,颓废消极的环境就会变得懒惰,但要是环境变好了,很多人可能会重新变得勤劳起来。
而且。
王天孝觉得砖瓦厂其实还需要这些人的技术。
烧砖瓦想想简单,但其实还有很多门道的,什么样的土坯,什么样的炉子,升温降温过程,出炉注意事项等等。
早些年,人们还没有标准操作规程的概念,很多活都是用人的经验。
经验丰富的人就干的好,经验不行的人呢,就干不好事情。
所有经验都是代代相传,师父传给徒弟,徒弟再继续传下去。
若是到了哪代,没有好的传承,技术可就断代消失了。
这就是很多古老的技艺没有传承下来的缘故。
而后世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开始从国外引进了标准操作规程的概念,尽量将每个步骤都规划范,数据化,标准化。
让人为影响的可能性不断降低。
等完整的标准操作规程出来后,所有人都只需要按照这个规程干活就好,即使有新人进来,只需要按照操作规程培训就好。
这样,即使某些老员工突然离职,也不会影响企业正常运行。
也就不怕部分人倚老卖老,将技术牢牢抓紧在自己手里,用来威胁企业谋取个人利益。
也不怕各种技术断代了。
当然,他对张文远也说了后续的想法。
将所有人都收纳进来,给两倍的工资,然后再按照标准化管理,能者多劳,自然会淘汰掉不认真的人。
到时候,同样是进来的老员工,你不行,别人行,那就不能怪企业了。
所有的企业,毕竟是要以盈利为目的,做慈善的企业,反而开不下去。
严格和规范管理,是对所有员工的负责,让那些愿意好好工作的人拿到更多的钱,过上更好的生活。
同时给予社会数目客观的税金,用于支撑各种活动。
这才是一个企业真正的良心。
在王天孝的引导下,张文远慢慢接受了他的想法。
一来是对王天孝的信任,二来张文远也不是什么不懂道理,看不清楚事实的人。
当然,王天孝也只是针对性的给一些建议,并不会干涉太多。
他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各在哪里。
不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是他一直铭记于心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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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的时候,王天孝本来是准备开始建立自己的羊圈,但天公不作美,一连下了接近半个月的雨,将地面下的很软,所以暂时没办法施工,因此也就延误了许久。
一直等到中旬过后,总算停了下来,但因为地下的很软,甚至部分地方路被冲毁了,三轮车和和拖拉机都没办法进来。
王天孝想来想去,等待米家村的人自己修炼恐怕短时间指望不上,所以便准备自己找人修复。
在修的时候,将原来偏窄的部分也适当加宽,保证能同时通过一辆拖拉机和自行车。
如果单独的话,就能经过一辆大卡车。
这条路他以后还要经常走,修好之后对他也有好处,要不后面进进出出拉药草的卡车也没办法走。
修路还是刘莽来修,王天孝既然和要和他拉近关系,那这种活自然都找他,通过给岳母家建设羊圈,他对刘莽的施工质量和态度还是非常满意的。
干这种活的人,千万不能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
别的事情还有补救的机会,这件事可不一定,搞不好就会出人命。
另外,对于修路的方式,他也没有采取传统的土地,而是直接挖出地基,用石子填充,上面准备全部排成柏油路。
虽然因此会花费一些钱,但他觉得是必须做的。
要致富想修路,永远没有错。
下一步,他还准备将山路也重新修建,最好是三轮车能上山的一条宽敞山道。
暂时他资金还不足,等到今年的收入稳定后再说吧。
一口也吃不出胖子出来。
他要求刘莽修路速度必须快一些,尽量控制在半个月,最迟一个月之内必须搞定。
按照季节,蒲公英马上就能收了,收成之后可能随时就运下山,可不能耽误了。
因为场站暂时还没有建设特殊的烘干窑,在这种七八月的季节,空气湿度如此之高,东西很容易发霉。
所以,第一时间要运出山下,今早回归到别人正常的库里。
总之,虽然有波折,一切却都按照王天孝的计划中慢慢向前在推行。
就当他以为最近没啥大事,每日就日常维持现状,等着蒲公英和茵陈收获,赚取到第一笔大资金时。
家中又出事了。
而且是一件大事情。
事情还是出在王天仁身上。
王天孝觉得,自己这个三弟,简直是上天派来恶心他的人。
这天,王天孝吃完饭,正在逗孩子玩,就看到王天信风风火火冲进来,边跑还边喊他。
“啥事啊?”
王天信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气,这说道:“二哥……二哥,你快回家……回家看看吧。”
“?”王天孝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的家不就在这里嘛,还去哪里看。
“哦,是回地坑院,家里出事了。”
“啥事,你慢慢说,天又没塌下来。”王天孝和妻子互相看了眼,心里虽然好奇,但也没真觉得有啥大事。
“宏伟,宏伟他不行了!”
“啊,你说什么!”
王天孝手一哆嗦,他震惊地看着王天信,“你说什么不行了,啥意思?”
“还能有什么啊,就是宏伟他不行了啊。”
“天信,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李雅丽轻轻压住丈夫的手,她能感觉到丈夫的手在颤抖,情绪非常激动,“掌柜的,先不要急,先听听怎么回事?”
“不是前段时间宏伟一直有病嘛,大哥就让三哥和三嫂去带着孩子市里看,回来说是孩子没什么大事,所以也就没在意,这不,前天晚上,宏伟突然又发病了,没办法连夜送去了镇上,镇上看不了,又送到市里,结果……”
“结果怎么样?”
“结果孩子到现在还没醒来。”
“没醒来那就继续看啊,找医生啊,怎么叫不行了,是因为没有钱嘛?”
王天孝现在也顾不上什么钱的事情了,就想着让妻子拿钱点出来,孩子的命大于一切,先把人救下就好。
一个陌生孩子他都不忍心看着去死,何况还是自己的亲侄子。
在地坑院里,即使他和王天仁关系再差,孩子见了他依然还是二达二达的叫,而且和王芳感情也很好,到现在,王芳经常还想着回去找弟弟玩呢。
可那么乖巧个孩子,怎么转眼就不行了呢。
王天孝提到钱,还没给李雅丽说,她就连忙从炕上熘下去,准备去箱子里给拿钱了。
他们的现金都锁在箱子里,平日带身上的不多。
“啥啊,我三嫂人都不见了。”
“你说啥??!”王天孝一愣,进而震惊的难以言表。
“听我三哥说,因为当时在医院急嘛,所以和三嫂吵了一架,结果一转眼,三嫂带着花儿直接不见人了。”
“这……找了没有。”
“三哥说是找过了,但是没找到,这么大的地方,到哪里去找呢,再说孩子还在医院。”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是老三回家了吗?”
“嗯,他回来了。”
“那医院谁在看,娘嘛?”
“没人看啊。”
“啥?没人看,你是说孩子一个人在医院里?”
“可不是嘛。”
王天孝傻眼了。
他差点没被气晕过去,这都什么事啊。
怎么会有这样极品的父母呢,他真是服了。
“那他现在回去了没?”
“他回什么啊,他说他也不管了,然后现在连人都没找到,娘都快急死了。”
“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啊,哥,你怎么湖里湖涂的,我都给你说的很清楚了,三哥回来发了会脾气,人就不见了。”
“那他会不会是回市里了。”
“他回什么啊,”王天信不满地说,“他回来啥都没带,东西也不收拾,自行车都还在家里,怎么去市里?”
“这……”
王天信愣在当场。
他实在有点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这样。
从孩子可能有问题,他敏锐的发觉后,先是给天诚说,后给母亲说,又专门去个了大哥说……
就这个样子,都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
还是一步步把孩子给耽搁到这种程度了。
一个癫痫,即使难以根治,也到不了让孩子直接生命垂危的地步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及,这对夫妻,他妈的到底在干啥?
孩子都这样了,丢医院不管,自己都跑了。
那孩子怎么办,就让他这么小的年龄去死吗。
真的是……
他恨不得杀人了。
“二哥,你说咋办呢,娘都快急死了。”
咋办?
王天孝心中复杂的程度简就像两把刀,分别从两个方向砍来,他是缩头一刀,伸头又一刀。
按理说,看到孩子这样,他应该去立刻想办法。
但想到那对夫妻,他就很不打一处。
真的只能用狼心狗肺来形容,简直没有一个好东西。
该是有多狠的心肠,才能将孩子丢在医院,两个人分别跑路?
完全超出了王天孝认知范围。
他实在没想到,人的道德下限能有这么低。
“掌柜的?”
“嗯?”
“赶紧去看看吧。”李雅丽将一叠钱给了王天孝。
“可是……”
“可是啥呢,孩子的命大于一切,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一辈子都能心安啊?”李雅丽轻轻揉揉丈夫的肩膀。
李雅丽很少有慌乱的时候,她从来都很温和。
仿佛就是天塌下来,她也最多感叹句:“好快啊”,然后就可以选择自然去死亡。
相反,王天孝重生后尽管很多事情已经做到的很到位,甚至有点老谋深算的味道。
但他依然还是个感性的人。
会忍不住爆发自己的心中的喜怒哀乐,开心的时候,会哈哈大笑,难过的时候,会非常低沉,而生气的时候,则是怒火冲天,恨不得一把火将怨恨的对象烧成灰尽。
这就是他王天孝的基本性格。
真实的一面。
这种状态只在亲近的人面前展示,而在外人面前那种万物皆掌握在手里的潇洒,不过是欺骗别人的一种手段,是一种人设罢了。
这也符合中年人的心态。
很多时候,人们以为中年乃至老年人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就真的是没有它们自己的个性了,实际上并不是。
人的棱角永远都存在,性格也不会改变。
改变的只是掩饰技巧。
大家都是在不同程度的掩饰自己罢了。
“冷静一些。”
“再冷静点!”
王天孝闭上眼睛,慢慢让自己恢复平静,事已至此,再激动也无济于事。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解决问题。
孩子还在医院命在旦夕,随时可能就不在了。
没什么时间等着他折腾。
再睁开眼睛,他已经有了主意,重新恢复到那个冷静的年轻男人形象。
从炕上直接跳下去,说了声:“我先去医院。”
拿上钥匙就出了房门。
摩托车响起一阵急促的“突突”声,快速消失在山道上。
房间内,李雅丽想了想,又对王天信说:“天信,你赶紧回去看着娘,不要让她心急出了事情,还有让你四哥也上去医院,万一需要人做什么的话,还能帮个忙……”
说着又给天信一百元钱,“这些钱你拿着,万一要是娘也要去市里的话,可以去村口坐汽车。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来场站找嫂子,如果找不到你哥的话。”
“嗯,我知道了,嫂子。”王天信接过钱,也是郑重点点头。
突发的事情,往往能快速让人成熟。
王天信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也少了许多平日里的幼稚。
“嗯,那你先回去吧……记住,一定要看好娘,要是这个时候,她的身体出现点问题,那就更是添乱了。”
“嗯,我知道……那嫂子,我先走了啊。”
王天信也跟着下去了。
看着空空的房间,李雅丽轻轻将儿子绑在怀里,又摸摸熟睡的女儿额头,脸上全是忧愁。
希望没事吧。
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呢。
糟心。
.
王天孝的摩托车骑得飞快。
乡间小道的颠簸,他已经全然顾不上。
他很难想象,那么大点孩子,此刻被人遗弃在医院里,到底是啥状态。
为人父母,怎么就忍心呢。
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简直击碎了他的价值观。
一路风尘,半个小时候他赶到医院。
问了半天,才找到宏伟的病房。
三零七病房。
他循着门牌号,摸到三零七病房。
刚到门口,就一眼看到靠窗病床上小小的侄子,手臂上正在输着吊瓶,眼睛紧闭着。
床那么大,他的身体那么小一点点。
显得孤单而可怜。
而旁边的病床上,是一个中年的男人,周围围了好几个人,嘘寒问暖,好不关心。
王天孝进去来到宏伟病床前,轻轻摸摸他的额头,还没说话,旁边的人便好奇地看着他。
很快,一个老太太就开始埋怨了。
“你是孩子的爹吧,不是我说你,你们还真是离谱,怎么照顾孩子的,你看看着从昨晚到现在,快一天的功夫了,人都没见一个,这孩子情况一看就不好,你们一点都不担心嘛?”
王天孝没有吭声,他不想反驳什么。
他不是孩子的爹,但这种场合,争执这个也没啥意思。
“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既然生了孩子,就要好好养嘛,你不养他,你说你生他干什么呢?孩子遭罪,你们跟着不舒服。好歹都是一条命啊,该用心还是要用心的不是?”
王天孝还是没吭声。
“你看看,还不高兴……”
“妈,你别说了,你说人家干嘛,你自己的儿子还躺在床上呢,管的事情可真多。”
床上的男人看王天孝一直没反应,有点畏惧,让母亲不要继续说了。
那个老太太这才住嘴。
王天孝帮孩子将杯子拉了拉,转身客气地问道:“请问,这孩子的主治医生办公室在哪里,您知道嘛?”
“嗯……你问我?”
“不好意思,我是孩子的……亲戚,这孩子的家人……出了点事情,没办法过来照顾他。”
“哦,原来是亲戚啊,怪不得。”
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有些过分,便热情地说:“来,我带你过去,要绕两个弯呢。”
“谢谢阿姨。”
王天孝看老太太不像是农村人,便喊了阿姨。
要是村里的话,一般都是喊大娘的。
“客气啥。”大娘带着王天孝到了办公室门口,“就这里面,那位男医生,姓郭。”
“好的,谢谢阿姨。”
“不用不用。”
老太太转身回去了。
王天孝深吸口气,走进医生的办公室。
办公室有四个办公位,但是前面两个没有人,后面两个位置坐着一男一女。
看王天孝进来,女的只是看了眼,便继续低头写着什么。
“你有事嘛?”问话的是那位男医生。
“您是郭医生?”
“嗯,我是,你是?”
“哦,我是三零七病房王宏伟的……伯伯。”
郭医生一听王宏伟,眉头微微皱了皱,脸色一下子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