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义说的没错,我们就是要等等,三点钟准时下去。现在我们看看周围,你们仔细看,有一条电线顺着那个崖边放下去了,如果我们顺着电线,就能找到他们是从哪里搭得电。”
“嗯,这样也行。”
几人又顺着电线在崖边上摸索了会,果然发现一条电线就沿着一条暗沟铺设过来。
顺着线路找过去果然看到另外一头就接在进表前的电线上。
这种搭线很简单。
只需要将自己的电线做成一个钩子,需要搭的地方外表皮剥开,这边的电线钩子直接搭在上面就好。
只不过这种接法因为没有将两个线路结实的扎紧,很容易被风吹的滑动,所以有时候就会接触不良,从而烧掉用设备。
甚至产生电火花。
找到了这个根源,王天孝让王天义和王天信在这里守着,如果有人上来准备扯掉电线的话,阻拦住他们,顺便将人控制好。
既然今晚兴师动众准备搞曹家的人,就不能让他们轻松了。
得寸进尺。
不好好修理修理,还真是以为人都拿他们没办法。
安排好后,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王天孝看看表盘,已经来到凌晨三点左右,他对王大宝说:“大宝哥,我们两个人下去,让天义和天信就守在上面。等下你来喊门,就说临时有点傻气,如果是我的话,我担心他们不一定会开门。”
“没问题,就这样办,这狗日的曹家,恶心事做尽,真是丢我们三队的脸,早就想好好收拾收拾他们了。”
两人顺着地坑院的巷道来到门口,王天孝站在边上,由王大宝喊人。
“砰砰砰!”
王大宝先是使劲敲了几下门。
里面没有动静。
估计是被鼓风机的还有做事的声音给盖住了。
“使劲踢几脚。”王天孝吩咐王天信。
王天信巴不得这样做呢,听哥哥说了,立刻抬脚就是使劲几脚,差点没将人家那个破木门给踹坏了。
这个年代还没流行那种铁大门,很多人家的门都很简单。
要么是木板随意束成,要么就是树枝编制。
真正那种有铆钉,有狮子,看起来威武雄壮的铁制大门,至少要等到下半年。
一九八五年八月份,庆城附近几个县市下了罕见的暴雨,因为已经到了人们心中的秋季,所以对可能到来的暴雨缺乏认识,也就没有预防。
很多人家的排水沟甚至还因为担心鸡跑掉所以被堵住了。
结果这一年的大水和九八年差不了多少,很多人家地坑院或者土院墙都被洪水冲毁,也间接促进了人们新庄院的建设。
新建设的房子,很多都是红砖砌墙,门也就换成了铁大门。
乃至于有一段时间,人们都很羡慕那种新建了房子的人,言谈之中,三句话不离铁门,仿佛那就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王天信踹了门之后,里面果然有了动静。
“嘎吱”一声,豆腐房的门开了,有人在院子喊道:“谁啊?”
王天孝能听出来,是曹洪的哥哥曹爽。
曹家一共两兄弟,哥哥曹爽,生得五大三粗,脑子有点不灵当。
饭量超级大。
用李雅丽的话说,就是也不知道曹爽是怎么吃那么胖的,可能吃大馒头喝凉水就会发胖吧。
主要是小时候王鹏和王芳都很瘦弱。
王芳瘦还好,她的长相就属于那种小脸,小骨架。
可王鹏的脑袋很大,身体要是瘦点,就显得有点不好看了,像是个火柴人一样。
曹爽呢,后来娶了个老婆,也是个智商不怎么够的女人,长得还行,但看起来傻乎乎的,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也都是傻乎乎的……
可那两个小孩子,偷东西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跟着奶奶到王天孝家里玩,稍微不注意,看到他们不在了,就要赶紧去追,然后翻口袋,口袋里一定装着偷偷顺走的东西。
后来,那个孙子长大后果然不负众望,因为入室盗窃被判刑三年。
也算是光宗耀祖,将他们曹家的事业发扬光大,妥妥的,真正的曹贼。
曹爽的弟弟曹洪,则是个“小机灵鬼”。
这孩子算是曹家最不喜欢偷东西的人了,但他特别怕老婆,后面娶了个老婆,便将老娘赶出了家庭,可怜老太太偷了一辈子,没想到临老被人偷了家。
也算是有始有终。
既然有人答应了,就该王大宝出马了。
他朝里面喊道:“是我,你大宝爷。”
这倒不是给人家下马威,是按照辈分的。
曹家的辈分非常低,同龄人基本要低三辈,所以需要叫王大宝爷。
里面传出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过了好几分钟,曹爽才又问道:“大宝爷,你大半夜的,有什么事情嘛?”
“你先开门啊,让我站在门外说话?”
“主要是我们都睡下了,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你有啥事,明天说不行嘛?”
“哦,是这样,我晚上在四队那边打牌嘛,结果回来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摔伤了腿,现在走不动路了,这不你们家刚好在附近,所以就来你们找点东西包包,顺便你们帮忙去喊下我家里人。”
这种措辞都是之前商量好的,要是曹家人直接开门就好,不开门的话就要想点办法。
果然,听王大宝这样说,曹爽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他本来脑子就不好,主要靠母亲芮巧丹安排呢。
总不能听到王大宝这样,还视若无睹吧。
他们毕竟是三队的人,以后很多东西都要靠着队长分配和安排,县官还不如现管呢,你要是把队长得罪了,那后面什么事情都轮不到。
曹爽又不知在干嘛,几分钟后才慢腾腾走过来开了门。
手里还拿着一个手电。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人影,王天孝就一把抓住他手臂,让其王大宝立刻去豆腐房。
曹爽大概有一米七三七四的样子的,不是很高,但身体非常壮实,常年干体力活锻炼出了一把力气,若是一般人,还真不一定拿他有办法。
王天孝是早有准备,所以进门就先制服他。
曹家豆腐作坊在南侧,刚才在上面的时候还是亮堂堂地,这会却变成漆黑一片。
可这又如何能掩饰过去呢。
王大宝直接来到豆腐房门口,拍拍门喊道:“巧旦,曹大能,我知道你们在里面,都出来吧,你们有胆量偷电,现在又躲在里面算什么呢。把灯和门打开。”
里面没有动静。
王大宝啼笑皆非。
这家人,是都不聪明啊。
这能掩饰过去嘛,你看窗口这热气冒的,很显然刚才里面在烧锅。
即使他们没在上面看到灯光,单凭这个,也能找到线索。
“你们不出来是吧,那我就喊公安了,让公安来看看,你们到底偷了公家多少电,按照这个量,怕是你们全家都要进去坐几年了,这豆腐也就不用做了吧。”
“我再给你们几秒……”
“吱!”
门开了,里面的灯光也重新亮了起来。
曹大能,芮巧丹和曹洪齐齐走了出来,挡住门的里面。
“队长,这大半夜的,你就是为了这事来找我啊,你是把我们家的人当贼看是不是?”
王大宝差点没乐得笑出来。
这这用说嘛,你们家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那是我想把你们当贼看,压根是你们这家人,他娘的就不做人啊。
这时,王天孝制服着曹爽也走到这里,他刚要说话,曹洪却趁人不注意,忽然穿过间隙,直接向地坑院上面跑去。
王天孝看都没看,只是澹澹一笑。
在灯光微弱的映照下,他的笑容显得格外阴森。
“天孝叔,你怎们也跟着来了?”
曹大能是曹家唯一的老实人,所以他一般不怎么说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畏畏缩缩站在老婆身后面,等着老婆去出头。
这个老头子卖了一辈子豆腐,最后有点老年痴呆,他们本来都已经搬到地坑院上面建房子住,但某天晚上,他去上厕所,也不知怎地,就直接走到地坑院边上,跌了下去摔死了。
自从这个老头死后,曹家的人几乎全盘恶人。
没有好的家教,怎么能教育处好的孩子呢。
子孙三代,贼王世家。
“大能,既然我们都站在这里,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什么吧,都是邻居,庄里庄亲的,我和大宝哥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你们看看这事情怎么处理?”
“啥啊,天孝叔,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啊,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曹大能不知如何回答王天孝的话,陷入了呆逼状态,他老婆芮巧旦正式接管了谈话。
说起芮巧丹这个家伙,还真不是一般勐。
谁都不知道她的老家到底在哪里,据说她曾经说过是从川里上来的,但王天孝从来没听到这个女人说过川话。
庆城有很多来自川里的人,因为两个省份本来就是接壤的。
虽然陇省也不是很发达,但至少比川里当时要好。
不过也就是当时。
经过几十年风云变迁,川里的经济发展已经远远超过陇省,这是后话。
当时因为川里的日子比较苦,很多人直接活不下去,基本都是一路乞讨过来的,就像李雅丽的父亲李万福,也是川里逃命来的外乡人,到了这边定了家。
芮巧旦说她也是川里逃命而来。
可王天孝曾经和李雅丽聊过这个事情,觉得逃命应该是真的,但估计不是穷的活不下去,肯定是因为偷了人家东西,被别人追的没办法,只好跑到这里来了。
自从芮巧丹嫁给曹大能后,曹家开始以偷闻名四方。
芮巧旦就是开宗立派的人。
她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去别人家地里偷西瓜,被人打断了左腿,所以从此走路就是一瘸一瘸的,村里的人们都叫她拐拐巧旦。
别看她身体出了问题,但精神并未受到打击,反而是愈战愈勇。
王家村无数个夜里,总是活跃着她跳动的身影。
经常天刚蒙蒙亮,人们还没起来,就听到村里有人在骂她,而她根本无所谓,你骂归你骂,我该偷照样偷。
什么蔬菜啊,水果啊,玉米红薯啊都偷,甚至就连堆好的麦草也偷。
反正就是不走空。
例如,曹家根本没有杏树,但每年到了杏子旺季的时候,她们场里总是晒满了杏干,每年要卖好几百斤杏干,想想都是怎么来的。
而且,她们家从来不养鸡,可要是仔细观察,经常能看到她们提着一筐的鸡毛倒进垃圾坑里,又是哪里来的鸡呢……
在拐拐巧旦的影响下,后辈们争先恐后,都充分吸取了她的教诲,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肯定有人说,这个老不要脸的这么偷东西,为什么大家还能忍受,不将她扭送到派出所呢。
这是因为,她每次偷的东西都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没有当场被抓住。
如果当场抓住,她就会拼命哭,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别人心里生气,但也不方便继续严格要求下去。
渐渐地,大家也就都习惯了。
心里鄙视是鄙视,该骂也骂,却也是客观上容忍了她。
只能说,这里的人们有时候很野蛮,有时候呢,又自带几分温情。
可能是大家还念及曹大能吧。
毕竟他是个老实人,以前和大家都相处得还不错。
怪只怪,他娶了个不要脸的媳妇罢了。
世间很多事情,看起来没有道理,可它就偏偏存在着。
王天孝早知道拐拐巧旦是这种德性,所以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他也不多说话,直接将曹爽丢在边上,勐地掀开拐拐巧旦,走进豆腐房。
王大宝也跟着跨了进去。
一进去,其实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那锅里的豆腐汤还热气腾腾,根本无处躲藏。
做豆腐的锅都很大,不是普通做饭的小锅,所以整整一锅豆腐,就算突然要收拾,也收拾不到哪里去。
王天孝对着跟进来的拐拐巧旦问道:“刚才曹爽不是说你们早睡下了吗,那这是什么,是鬼给你们做的豆腐嘛?”
曹爽有点尴尬,他脑袋笨,却不是傻子,不禁看了看母亲。
拐拐巧旦是老江湖,眼看着事情暴露了,却并不是非常担心,只见她双手叉腰,冷笑道“怎么,还不准我们半夜做豆腐了?我们说睡下了,是不想让你们进来,不行啊,有意见啊,谁像你们这样,大半夜跑到人家家里来?”
“还挺有道理是吧,那你倒是说说,我们为什么大半夜到你们家里呢?”王天孝也不恼,今晚他已经做好准备,就是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能做什么。
相当于是前世今生的郁闷,今天晚上要做个结束。
“我管你们为什么呢,我说大宝叔啊,你怎么回事,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怎么也跟着搞这种事情,还说你摔了,你哪里摔着了,真是说谎话不打草稿,你好歹是当队长的人,能不能注意下自己的身份。”
王大宝本来就是个老实人,那能经得起这家伙说,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本来他是占据上风,占着道理的制高点的,如今差点就要失守了。
顿时下意识将目光看向王天孝。
就像两军交战,曹家的将军就是拐拐巧旦,而这边就是王天孝。
其他人,都是他们的兵,附属物。
“你不知道队长来干什么是吧,好,那我现在来告诉你。”
王天孝说着,径直来到锅台前,指着里面的木材说,“你们这个锅台还真是高级,连个风箱都没有,这么深的炉膛,哪里来的风,你的柴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这……”
拐拐巧旦一看愣住了。
她们临时撤走了鼓风机,但是没有把风箱放上去。
要是一般的灶台还可以说是木材自己燃烧,可是做豆腐的灶台很深,若是没有鼓风进去,里面氧气会严重不足,根本没办法烧起来。
这是基本的生活常识,拐拐巧旦也没办法抵赖。
只见她眼珠子一转,澹澹地说:“怎么了,不能烧我们不会想办法啊,与你们又没有关系,你们操心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还要嘴硬是吧?”
王天孝快步走过去,直接将墙角一张塑料纸掀开,“这是什么,拐拐巧旦,你给我和队长解释下?”
原来,那塑料纸背后,赫然悬挂着一条电线,电线最下面是个鼓风机。
“你总不能会告诉我,你接这个鼓风机,就是为了玩吧,根本没有从我们的线路上偷电进来?”
“不行嘛,我们就喜欢这样挂着……”
拐拐巧旦还是坚持嘴硬,不愿意服软。
王天孝却没心情继续和这个女人啰嗦,跟她讲道理,简直是浪费时间。
他直接开门见山:“芮巧旦,你刚才是想让曹洪上去扯下搭着的电线吧,别想了,我们从上面下来时已经看过,也让人在哪里守着了,只要我顺着这个电线拽上去,肯定就能拽到那个电线上。”
拐拐巧旦听说提到曹洪,她才脸色大变,面如死灰。
“所以,我们不想继续和你啰嗦,只想解决问题。”
王天孝从口袋拿出一个记录本,翻开直接说:“你看看,上个月你这里偷电一共偷了大概三百六十度,然后加上这个月几天,就给你算是四十度,整体算四百度吧。你现在将电费一次性结清给我。”
“什么,我怎么可能偷用掉那么多电?”
拐拐巧旦本来就蔫了,但听到要赔钱,顿时又挣扎着继续嚷嚷起来。
“你是不是傻?”
王大宝看不下去了,直接指着拐拐巧旦脸就说:“你这个女人真是无知,愚蠢到极限了,你以为偷电就像你拿别人家其他东西,拿走没个记录什么的,我告诉你,电是有电表记录的,谁偷了电,从电表上直接就能判断出来,要不,我们为什么能锁定你们家呢?”
看拐拐巧旦还不低头,又郁闷地说:“你说你,整日里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就知道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只是大家都乡里乡亲的,不愿意让你特别难堪。”
“队长,说这些做什么啊,你们是不是看我们好欺负啊,”拐拐巧旦还是没有服气,换了个角度继续挣扎,“是,我们是用了一些电,没有经过你们允许,可这电又不是你们家的,是政府的啊,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呢?”
“你知道个屁。”
王天孝还没说什么,王大宝已经变得非常激动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聪明装湖涂?”
“干嘛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要说就把话说清楚。”
“我们队上因为有你们这些不愿意拉电的人,所以这部分的钱都是天孝垫付的,所以这些户暂时都挂在天孝名下,供电站的人只看总电量收钱,如果每一家的电量加起来不符合总电量,那差价就要天孝垫付,你懂不懂啊?”
看拐拐巧旦有些迷惑,王大宝继续补充道:“也就是说,你偷的这些电,都要天孝兄弟给供电站补齐电费,所以你现在还觉得,这事情与我们没关系嘛?你能不能顾及点脸面呢,自己年龄一大把了,也不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整日就是为这点蝇头小利,丢不丢人?”
拐拐巧旦被王大宝骂的有些难以自处。
看看身边的丈夫和孩子,也都是那种顶不上事情的人,于是都囔道:“就算我用了点电,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嘛,你们也没必要这样吧。”
说着,她还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王天孝,祈求王天孝心软。
因为王天孝回来后,基本都是在山里,所以她其实对王天孝的认识还是之前的那个老实人,想着只要自己扮个可怜劲,王天孝就因为不忍心,说不定会放过她也不一定呢。
可她的想法明显有问题了。
眼前的王天孝,早已不是昔日的老实人。
如今的他,发誓再也不给这些不要脸的坏种面子。
既然不要脸面,那就不能怪不给她们台阶下。
“你说没必要就没必要,谁给你的脸?”
王天孝冷笑声,居高临下看着面前无耻的女人,语气凌冽而澹漠,“如今你们被我们人赃并获,还说这些做什么,直接赔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