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黑暗中,传来妻子轻微的鼾声。
妻子比较瘦,以前睡觉一直都不打鼾,可最近因为王鹏半夜一直哭哭闹闹,害得她睡眠不足,所以偶尔也会打鼾。
王天孝轻轻用手揉揉她的头发,妻子一般会在睡梦中翻个身,只要侧面躺着,基本就不会打鼾,打鼾只有平躺着才最严重。
可今晚,他刚揉了下,妻子却被揉醒了。
她感觉头不舒服,黑暗中去摸,就摸到了丈夫的手,有点冰冷,便将手贴在自己脸上,轻声问:“掌柜的,你回来了。”
“嗯,回来一小会了,吵醒你了吧?”
“是不是我又打鼾了,”李雅丽有点不好意思,害羞地说“也不知怎地,最近我一直很困乏,沾枕头就睡,原本还想着等你喝完回来和你说会话呢,最近你一直忙的,我也帮不上忙,身子拖累人啊。”
王天孝轻轻用大拇指刮着妻子软软的脸,柔声说:“带孩子这么累,当然困了,人家照看一个孩子都累得不行,你还要照料两个,真是辛苦你了。”
“芳娃也大了,不用我怎么看的,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让我也省心少,”李雅丽说道女儿,声音更温柔了,言语间都是满满的幸福,“就不知道鹏娃将来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希望也和芳娃一样乖。”
“什么样的都行,只要不为非作歹,做个正直又负责任的男子汉,就是我们老王家大好男儿。”
“噗。”
李雅丽轻笑出声,想到孩子们还在睡觉,又连忙用另一个闲置的手捂住嘴。
“也不知道这孩子长大会干什么?”李雅丽又说。
“不知道啊,”王天孝其实知道王鹏将来会上大学,还是重点大学,一路读到硕士,在做医药研发工作。
但他不知道自己重生后,会不会因此改变一些孩子的生活轨迹。
前世王鹏是个非常乖巧的的孩子,就和王芳一样,他们从小生活在贫寒家庭,所以都非常懂事,不仅帮着父母干各种家里地里的活,学习还都是非常好。
王鹏是村里第一个高中生,第一个本科,而且还是重点本科,也是第一个双一流的硕士专业毕业。
最后找的妻子是同班同学,两个人定居在江南的苏城。
收入和社会地位都挺不错,王鹏还入股一个医药研发类公司,负责什么基因还是蛋白质的医药开发,身价不菲。
他们还有个乖巧的儿子……
想到孙子,王天孝心里一紧,孙子还在读幼儿院,一直是他带的,也不知道他现在不在了,孙子又是谁在带呢。
这个年代,寒门还是能出贵子的。
对于王鹏来说,寒门非但不是他的拦路石,反而成了他奋发图强的原动力,他知道自己只有努力学习,才能离开这个穷苦的地方,才能改变未来,让父母过上幸福富裕的生活。
对于穷人家孩子来说,读书已经算是最公平,也是成功率最高的路径。
王天孝想到自己现在重生了,家里条件肯定会越来越好。等王鹏懂事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富裕家庭,那他还会有上进的动力嘛?
会不会想着,反正父母已经有一定的能力,自己索性什么不用干,享受就完了?
都难以预料啊,王天孝默默想着。
他都活了一辈子了,自然明白一个最基础的道理,这个世界上其实谁都改变不了谁。大家真正能影响的只有自己,甚至很多人,即使想改变自己也很困难。
所以,一旦孩子的发展趋势和原先,或者和自己想法不同,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孩子就是孩子,他是他。
他只是孩子的爸爸,并不是孩子的掌控者。
孩子有他选择未来生活的自由,这个自由不受任何人影响或者管制,他这个父亲也不行。
“真想看着他们快点长大。”
李雅丽喃喃地说。
王天孝听到这句话,心里却突然一阵难过,他不由自主反捏住妻子手,说道:“孩子们有孩子们的路,你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李雅丽不知丈夫内心波动,温柔地笑笑:“我有什么事,孩子和你的身体好好的就行。”
王天孝没办法告诉妻子,前世她甚至没看到孙子出生,他不想继续和妻子谈这种有点哀伤的话题。
“等鹏娃满月的时候让他抓抓,看能抓到什么。”
“嗯,那希望儿子抓到啥啊?”
“我?”王天孝愣了愣,他还真没想过,想了想说,“什么都好,有本事当然是好事,但没本事也没关系,也没什么死规矩……要人该怎么活着。”
“嗯,是这个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雅丽觉得丈夫和自己想法很多都是一致的,心里更舒坦了。
她不知道,其实王天孝很多想法都是受她前世的影响,他原本因为家族问题,是个偏激又倔强的男人,身上流淌着王家澹漠的血。
正是因为遇见了妻子,才慢慢被她的温柔所感化,最后也变得温柔起来。
某种程度上,温柔确实能改变人。
很多人活着只知抱怨和愤怒,试图用自己的气势让别人臣服,做出一定改变。
但事实上,靠严厉的态度不会让人真正从心灵改变,反而会促使对方出现逆反心理,不但不改变,还容易在彼此之间产生隔阂。
很多道理,王天孝都是花了一辈子才懂。
前世这个年龄的他,也是一腔愤怒和怨恨,哪有这样的豁达心态呢。
“睡吧,你们明天还要忙吧,是不是要开始撒种了?”
“嗯,明天就开始,估计需要个把月。”
“差不多吧,毕竟要撒遍半座山,”李雅丽说着说着,又有些为难,“要是我能早点出月子就好了,可以帮你做点事,现在整日躺在炕上,看你们在外面辛苦,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王天孝轻轻捏捏妻子的手,她只是二十刚出头,手却已经变得很粗糙了,若不是自己现在守护在她身边,她不知道月子还能不能好好坐下去。
又不知平日里操劳到何种程度。
“你就安心坐月子,外面的活不是有请的人嘛,我还准备多请几个,这样就会轻松些。
对了,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我们不是抓了一头小鹿嘛,我认识城里一个大饭店的老板,只要给他们提供鹿血,就能换回一些钱。
另外,还可以趁着冬季天冷多在山里抓一些兔子,山鸡什么的,等我闲下来西峰那边转一转,搞点狍子野猪什么的,也都可以换钱。
等度过今年的艰难时期,明年我们药材慢慢有收益,就不会再为钱发愁了。万事开头难,就是这个理儿。”
“那就好。”李雅丽听着听着,又困了。
一提到钱她就困,她这个人一生对钱没有念想,满脑子只有孩子和丈夫,要是有人给她说怎么赚钱,她很快就会打哈欠。
“掌柜的,睡吧。”她迷迷湖湖地说。
“嗯,睡。”王天孝应了声,也闭上眼睛。
冬日里的山里很是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王天孝缓缓抽回手,枕在头下面,望着黑漆漆的房顶,慢慢也进入梦乡。
夜凉如水,他的内心一片宁静。
呼吸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