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茅伟志在侧厅内打盹,一名兵士恭敬道:“张大人入城来了,茅大人看是和他谈谈,还是继续睡?”
茅伟志一个激灵醒了,打了个呵欠,见夏侯琅坐在一旁,这才回过神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夏侯琅道,“江北交给赵将军,咱们可以撤了。”
“走吧。”茅伟志说,“点齐咱们的人,回山庄去。”
茅伟志这队人只是配合,赵将军才是主力,不可喧宾夺主,然而正要走时,赵将军也回来了。
“歼敌一万二,俘敌四千,四千逃了。”赵将军说。
茅伟志松了口气,足足两万的胡军,就这么一战全打跑了,当真是皇天保佑大秦,赵将军又问:“胡人首领那个将军呢?我要问几句话。”
茅伟志道:“在后院里呢,正捆着了。”
赵将军连水也未喝便到后院去,前脚刚走后脚张安又来了。
张安被一群士兵簇拥着进来,来了便把一封信扔给茅伟志,说:“我还以为是真要议和,没料你们来了这一招。”
茅伟志笑了起来,打开信,见那是孙兴给张安写的议和文书,结果上面只有一行字:
——待赵将军里应外合计奏效,便可入城接收江北。
茅伟志大笑道:“这事我可没和先生串通。”
张安皮笑肉不笑:“大的是老狐狸,小的是小狐狸,不和你啰嗦了,库房在哪里?”
茅伟志懒懒道:“问赵将军,我不知道。”
张安便去找赵将军,人一走,茅伟志立马起身,朝夏侯琅道:“撤!”
接着两人出去纠集兵士,瞬间开熘,跑了。
江北的接收足足持续了三天,赵将军率军打了自从回江南后最漂亮的一场翻身仗,淮扬府百姓夹道欢庆,迎接赵将军入城。
夏侯琅军功赫赫,获赏黄金二十两。
二十两黄金,茅伟志只看了一眼,就叮冬一声扔进库房里。
“今天怎么样?”茅伟志说。
“都安定下来了。”夏侯琅换了一身管家袍,说,“大哥居功甚伟,现在都在说,要北征。”
谈何容易,茅伟志心想,打一场胜仗和收复整个中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夏侯琅说完就转身出去,茅伟志道:“没说别的了么?”
夏侯琅:“老三说,还要延迟,改到六月初五登基。”
夏侯琅说到秦承泽时都“老三”“老三”地叫,茅伟志颇有点不习惯,又提醒他:“朝廷上可不能这么叫,否则那些大臣得把你吃了……”
夏侯琅:“知道了。”
茅伟志:“还说了什么没有?”
夏侯琅:“?”
厨房里,冯小寒正在摘菜,夏侯琅进来问中午吃什么。
茅伟志跟在后面追问他,“没人说那个吗?”
“什么?”夏侯琅正跟冯小寒讨论吃什么,说完了才回头搭理茅伟志。
“钱。”茅伟志试探着说。
夏侯琅:“没人知道你偷了江北库房的钱,知道也不敢问,放心好了。”
茅伟志:“……”
夏侯琅笑了起来,茅伟志十分尴尬,问:“你怎么知道的?”
夏侯琅乐道:“家里多了什么东西,我能不知道?”
茅伟志蓦然发现夏侯琅最近快乐了许多,见他高兴,自己也挺开心的,想了想,又问:“两个先生有没有提起过我?”
夏侯琅摇头。
外头一名兵士进来,问:“虎威将军呢?”
冯小寒喊道:“将军在厨房。”
兵士探头探脑地进来,说:“将军,淮扬府兵防司林大人请您去赴宴。”
“不去了。”夏侯琅说。
兵士便走了,当天夏侯琅想起一件事,说:“老三登基那天你去不。”
茅伟志道:“算了罢,我又没有官职在身。”
夏侯琅说:“今天下来时,赵昌他们都在问你去不去。”
茅伟志嗯了声,寻思片刻,又问:“先生真的没说起过我?”
夏侯琅道:“没有。”
五月底,锄桑来报,是淮扬府城内的消息。
“少爷。”锄桑在地下站着,从袖中拿出一张榜,内里是政事堂招募门生的昭告,政事堂是前朝设过类似机构,广罗门生,取问政于民之意,后大秦太祖得天下后停设。
如今秦承泽居然又重开了,还将于六月初六,新帝登基后设问政会,并择优而录。
“政事堂……”茅伟志看了一眼,本要扔到一旁,却忽觉蹊跷,问,“城中有什么风声没有?谁给你这东西的?”
锄桑恭敬道:“小的看到衙门外在发纸,喊着说要做官的都来,便去领了张来,给少爷瞅瞅,少爷的先生就是左右丞相,自然是不用在意的。”
茅伟志心中一动,杜淳之和孙兴便是左右丞相,也就是俗称的宰辅。
重设政事堂是什么意思?
为秦承泽提拔新人?
先前赵昌说到政事堂内堂主一职是留给他的,那么政事堂再招人进来,也就是由他带领的班底?
罢了,待夏侯琅回来再说。
然而天子即将要登基,军中诸事繁多,既要巡逻又要护卫又有仪仗等事,茅伟志直等到深夜夏侯琅还未归来,便自己睡了。
又过了几日,茅伟志睡醒后发现夏侯琅居然回来了。
“孙大人让我给你捎了封信。”夏侯琅说。
茅伟志正睡眼惺忪地穿衣服,一听便精神了。
“拿来我看看?”茅伟志接过信拆开,里面依旧只有一行字。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茅伟志发了会儿呆,知道自己终于要出仕了。
夏侯琅道:“过几天老三登基,你去么?”
“去。”茅伟志笑了起来,只觉自己这老师也忒有趣了,原来兜兜转转,特地来这么一场,都是为了自己。
接下来一连数日,又快到早稻收稻之时,茅伟志卷着袖子,跟整个山庄亲自收了次稻,算是告别这数月里的悠闲生活。
六月初四,夏侯琅住在淮扬府城里筹备帝君登基大典,茅伟志独自在山庄里打点家当,准备上路。
“阿志这次去淮扬府用得着带这么多东西?”谢迪在一旁看,茅伟志指挥小厮们收拾随行用具。
茅伟志笑道:“你说呢?”
谢迪略一心想,便知茅伟志要去做官了,大喜道:“好好干,阿志!你那皇帝兄弟,许你什么来着?”
茅伟志无奈道:“给天家卖命,又有先生督促着,能捞多少油水呢!”
两人相视大笑,谢迪乐道:“这次去得近,半天脚程就能到,没事,小舅常去淮扬府看你,也就是了。”
茅伟志点头道:“待我政务清闲了,也就回山庄里住着。”
说是这么说,但茅伟志心里最清楚,只怕接下来的半年里,也不可能闲得下来了,谢迪又问要不要去和茅明熙打个招呼,茅伟志不想惊动他们。
反正茅长峰也已在户部走马上任,到时候让他传个信就成。
茅伟志指挥着几个小厮用四把铁棍架着,依次将几口大箱子抬上车去。
东西看着不多,但是很沉重,茅伟志让他们分了两辆车,一辆装两个大箱子。
谢迪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问:“这是……”
茅伟志笑吟吟道:“小舅,你看我这官,捐得可不便宜。”
谢迪是见过那天茅伟志从江北送回来的箱子的,每箱一千二百五十斤,五千斤,白银八万两。
赶车的看榆“驾”了一声,马匹嘶鸣,只死命蹬地,半天才摇摇晃晃拉着车启程。
茅伟志与谢迪告别,赶着车便优哉茅哉地上路,前往淮扬府。
六月初四下午,淮扬府境内一片热闹,自打赵将军江北大捷后,民众便纷纷传开,说要打回中原去了。所有人都巴不得快点打回去。
江南本地人希望南逃的士族快点走,别在这里占地方。
中原大户盼着回去。
江北士族则是最急切的,因为江北成了前线,再朝北推进一百里,便要与胡人对上。
大秦不北征,江北的军事重地位置便不能让出来,而江州人也回不去。
秦承泽简直被接二连三上来的奏表伤透了脑筋,翌日就要登基,今天在别宫内处理了一整天的政事,奏折堆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