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伟志抬头一看,他老爹的那座山庄近在眼前,他勐地清醒过来,催动马小跑过去。
庄子门口的那块匾已落在地上,被踩成两半,上面的字还是茅明熙亲自题的。
茅伟志拉紧马绳犹豫了,他不敢进去看。
夏侯琅打马过来,问道:“要不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茅伟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两个一起吧,万一里面还有胡人呢?”
他的声音发着抖,夏侯琅等他平静下来,两人一前一后驱马进入山庄正门。
整个山庄全毁了,里面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似乎经过了浩大的洗劫。
外面烧焦炭化的群山笼罩在湿润的云雾里,簇拥着这个破败的山庄。
大厅窗户破碎,书画被撕坏扔在地上,所幸没有尸体,茅伟志下马,朝着花园里走,穿过走廊时被吓了一跳。
管家死不瞑目,抱着柱子,被乱箭钉在柱上,茅伟志避开他,认出是王氏带来的新管家。
他继续朝后院走,看到几个肚破肠流,被踩死的家仆小厮。
夏侯琅始终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茅伟志嘴唇发着抖,最后喊出一声。
“爹——!”
茅伟志声音里带着哭腔,空空荡荡的山庄却无人应答,他跑过回廊,推开父亲的房门,里面空空如也。
挨间开房门,值钱的东西全被洗劫了,却没有尸体。
他渐渐平静下来,找遍整个山庄,连后山的小路都去了,最后确定父亲与大哥等人不在这里,终于松了口气。
已是过午时分,茅伟志坐下来思索,现在定下心,看样子他们都提前跑了。
当然也可能是被抓走的,但胡人抓他们做什么呢?连管家都杀,丫鬟小厮们不可能逃得掉。
唯一的解释是茅明熙提前就跑了,而管家和那几个家仆留下看家,结果被入侵的胡人杀了。
茅伟志起身,回到父亲的房内,朝夏侯琅说:“搭把手,把衣柜移开。”
夏侯琅试了试,把衣柜掀了起来,扔到一边发出巨响。
茅伟志伸手去探,摸到一个空空如也的格子,摸了半天,里面什么也没有,放心了。
夏侯琅说:“是什么?”
“地契,借据,银票。”茅伟志浑身力气都用光了一般,倚在夏侯琅身上,说,“老头子先一步跑了。”
夏侯琅点了点头,茅伟志确认后山通路没有胡人把守,便回去传讯,让秦承泽等人启程,穿过山庄,沿着后山小路出去,前往六陆村。
路上茅伟志不敢打火把,一行人静悄悄地连夜赶路,及至碰到前方大批的军队,秦承泽忙让所有人躲到道路两旁的野地里去。
孰料过来的人说的却是汉话。
“走快一点。”
“当心前面。”
“禀告王大人,有马蹄印记。观蹄印应当是汉人的马匹。”
听到这话时,茅伟志全身一阵发麻,那是激动带来的不知所措,秦承泽忙起身喊道:“前面是哪个队伍?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
过路的兵士停下,纷纷架弩,一人冷冷道:“胡人的探子?放下兵器!”
“王大勇?是不是王大勇?”张安听到声音便起身,跑出大路,大声道,“我是张安。”
他们这群回来的人中间,除了秦承泽,就属张安是最熟悉朝廷中的官员了。
“张大人?”那将领几乎难以置信,失声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们在做什么?”秦承泽上了大路,跃上中间,余人纷纷出来,茅伟志要起身,却被夏侯琅按着肩膀,缓缓摇头,茅伟志点头,知道其意。
王大勇这一惊非同小可,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朝秦承泽抱拳,道:“三殿下,赵将军正在前线抗敌,今夜准备偷袭胡人敌营。”
赵将军没有死,他居然没有死。
茅伟志登时眼前发黑,太好了,赵将军可是和二皇子一样都是大秦有名的将领。
上次军报中说他在河面上中箭,落水身亡,现在居然没有死,秦承泽立即上马,说:“快带我去见赵将军。”
这时候夏侯琅才从草丛中起身,少年们个个喜极而泣,颠沛流离数月,终于见到了自己人。
王大勇边走边跟秦承泽解释,胡兵已经打到长江,现在正在与汉人争夺江州北部的大片土地,短兵相接近十次,朝廷撤进了淮扬府,大军在淮扬府筑起边防。
赵将军则带着两千兵马,游走于江州附近,正准备伺机突破防线北上,寻找流落北方的皇族。
胡人现在在招降江南数地,有的小县县令自知不敌已率全城军民投降了。
江州及江州以南均是由孙兴坐镇,他接纳了由杜淳之带领着南逃的士人和部队,他和杜淳之两人商议以后,决定还是让赵将军带兵抗敌。
不过现在江南还没有找到一个皇族,可以算是群龙无首,所以还是人心惶惶。
王大勇将众人带到前线,这里的局面十分混乱,双方正在交战,天明之际,甚至分不出哪里是自己人,哪里是胡人,喊杀声震天。
王大勇吼道:“弟兄们,保护三殿下。随我杀回去。”
“三殿下回来了——”兵士们齐声呐喊,杀过了敌线。
“三殿下归朝——”
“三殿下归朝——”
那一声在黑夜中几乎是一呼百应,破晓时的黎明,阳光洒向大地,大秦军听到这句,都是短暂一顿,秦承泽喝道:“弟兄们——随我杀!”
两百人的队伍冲进了敌阵,胡兵不知发生了何事,以为大秦来了大量援军,纷纷撤兵,撤离时又自相践踏,当即大溃。
王大勇带兵就这么冲过了两军交战的前线,己方后阵被惊动,以为被冲了阵,无数兵士包抄过来,茅伟志大喊道:“别放箭,自己人,是自己人。”
“自己人。”
场面一阵混乱,越来越多的士兵围过来,守住大营,一名将领排众而出,喊道:“三殿下!”
那是赵将军的声音,茅伟志疲惫地出了口气——回家了。
整个军营里都惊了,凡是路过的地方士兵都在朝秦承泽行礼,赵将军把诸人带到中军帐内,茅伟志已困得说不出话,却不得不支撑着,陪他们议论军情。
“吃的,有吗?”秦承泽说,“先让他们歇会儿。”
“不能歇。”赵将军说,“胡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成败在此一战。”
秦承泽说:“这边的地形我不熟,是不是能……”
茅伟志眼皮直往下掉,听着听着就撑不住了,他倚在夏侯琅身上,靠在帐篷角落里。
夏侯琅扶住他说:“我们去吃点东西。”
茅伟志推开夏侯琅的手,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夏侯琅还在身边,远方传来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