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江南等地陆续有新兵源源不绝地派进京来，经了茅伟志的手编入京畿军，再送上前线去。

虽然局势好像还好，但是大家紧紧绷着的弦却根本不敢松开。

数日后，茅伟志扳着手指头算夏侯琅的行程估计他快回来了，可是却一直没有等到他。

而此时，河北守军，也遭遇了自入冬以来的第一次大败。

这一次大败在于赵将军的指挥失误，寒冬腊月，千里飞雪，赵将军心急欲速战速决，却不慎中了胡人军队的冲击与伏击，黄河边上淹死了近两万新兵，赵将军带着剩余的部队狼狈撤回黄河南岸，河北全线失守。

溺水而死的新兵将近两万，再加上被胡人军队射死的，自相践踏而亡的兵员，足有三万数，重伤的更有上万人，冰天雪地里被送回京城，京畿军营地里呼天抢地，尽是伤兵。

茅伟志站在军营外时方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

自接任监察御史一职起，京师与前线的军报来来去去，内里无非都是死几人，伤几人，然而一旦伤兵大规模地下了前线，面前出现这触目惊心的景象时，茅伟志才意识到，这些都是人，和自己一样的性命。

营帐里尚难以收纳上万名伤兵，三九寒冬，不少人便被放在露天的酷寒里大声呻——吟，茅伟志挨个检视，有人又抓着他的手痛苦地大喊：“快跑啊，打不过的，胡人要杀过来了——”

“别在这动摇军心。”一名小将吼道。

“茅大人。”

几名将领终于找到了茅伟志，茅伟志吩咐道：“派个人去户部，让他们把没地方挡风的伤兵送进城里去，先安置在皇宫西边的别殿里，就说是我说的，快！”

茅伟志分配完事，又前去点校队伍，领了兵册分派，从京畿军里给赵将军增发两万援兵，又将粮草等一应事物汇总，上报兵部。

“茅大人，户部让我们先发兵……”一名将领道，“粮草说随后就到。”

“没有粮草都别发兵！”茅伟志怒了，说，“我去催，你们就在这儿等着。”

茅伟志翻身上马，在小雪中一路奔向兵部，兵部自从三天前起就热闹得像个菜市场，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人，外头还站着不少讨抚恤、求派事的小吏。

茅伟志推开人进去，去找兵部主簿，主簿被一群人围住不能脱身，茅伟志便大喊道：“我来讨粮草的，粮草的文书呢？”

茅伟志道，“我知道户部的文书还压在你们这里……”

“没有粮草。”兵部主簿神色凝重道，“今天接到户部的风声，粮草都还没到京。”

茅伟志火了，拿着兵册道：“两万人，没有粮草，你让人怎么上前线去打仗？”

兵部主簿也顾不上别的事了，站在走廊里就和茅伟志吵了起来：“粮草没送到我有什么办法？”

茅伟志：“我手头有圣旨。”

兵部主簿：“你听着，不是我们不拨，是实在拨不出来……”

两人稍稍平了气，茅伟志道：“这样，我去吏部，让他们把今年官员的俸粮都扣下，先充了军粮。”

兵部主簿无奈道：“那么你还得进宫跑一趟。要太子殿下的手谕，我倒是无所谓，可别的官员……”

大军就在城外正要发兵，粮草还没到，茅伟志心道这下就算再快，也得等到天黑才能出军了。

兵部主簿想了想，又道：“前线刚送下来个探子，你随我去一趟，一会儿我收拾了这边跟你去吏部……”

茅伟志一想也行，便与他出了后厅。

这兵部主簿也是张安的玩伴之一，原来跟茅伟志也一起喝过酒的，也算是京城纨绔中的一员。

不过这群纨绔虽说平日明争暗斗，和当兵的没几天对付，但真要碰上紧急时期，却是谁也不含湖，茅伟志也正因为这点才愿意与张安等人打交道。

各自小节虽说有亏，到大事上还是拿得准主意的。

两人正说话时，一名前线的信使浑身污血，踉跄冲进走廊里来，大喊道：“赵将军壮烈牺牲了，前线败了。”

茅伟志脑子里嗡的一声，登觉一阵天旋地转。

兵部主簿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与茅伟志面面相觑许久。

兵部主簿：“看来不用派兵出去了。”

茅伟志：“赵将军死了？就这样死了？”

那信差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原来昨夜黄河沿岸下了场大雪，河面封冻，胡人以麻布裹着马蹄悄悄渡河过来，夜袭大秦军大营。

赵将军骤然不备遭了敌袭，却不朝后撤，而是率军仓促迎击，双方在黄河南岸鏖战一夜，待到清晨时河面冰破，落水的、冻死的士兵不计其数。

而赵将军在河面上中箭，落水身亡，场面一度混乱，连尸体都找不回了。

茅伟志只觉背后一阵阵地发抖，背嵴一阵恶寒，胡人已越过了黄河，京城距黄河南岸只有四百里路，也就是说……

兵部主簿尚顾不得说话，慌忙冲出了兵部，茅伟志紧随其后，出了兵部便朝跟的人吩咐，并解下官印，交给那校尉道：“拿着这个去传令，没太子的命令，谁也不许离京，让张安马上加强京师外四门防御，京畿军回防！”

及至进得皇宫时，茅伟志没料到太子的书房里黑压压站了一地，文臣武将各站一方，太子脸色黑得可怕。

房内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看着茅伟志。

“赵将军死了。”茅伟志沉声道，“胡人大军已经渡过黄河。”

太子的声音里发着抖：“很好……这下谁也走不了了。”

三日后，黄河的败兵撤回京城，一瞬间整个京师全是伤兵，从南门回望，寒风里军营林立，到处都是哭声，旗帜猎猎飘扬。

太子严令封锁消息，军队严筑城防，派出十四路兵马下江南，发出勤王令。

当天夜晚皇宫灯火通明，军报流水般出去，京畿军出了城外挖战壕，设陷马坑，城里全是在架设防御设施的兵士，一罐罐火油从城中运上城楼，整个城墙上一列排开，燃起了巨大的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