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伟志心里冒出无数个念头,把菜吃到嘴里却不知其味。
又过片刻,酒还未凉,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茅伟志顾着想事,竟未察觉有人到了身边,忙抬头时却见是太子。
太子只是一个眼神便即转身,离开御花园。
茅伟志忙放下快子,说:“失陪。”继而起身跟着太子出御花园去。
太子在前面走,后面跟了一队太监,茅伟志快步追上,一理衣袍。
太子吩咐道:“待会不让你说话,你便听着。”
茅伟志心中一凛,忙道:“是,殿下。”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带着茅伟志穿过前廊,到得御书房外,两名侍卫守着。
太子在门外吁了口气,双手一振,茅伟志忙跟着上前,帮他理好衣袍。
侍卫要通传,太子却摆手示意不用说,从侧门里带着茅伟志进了御书房。
一进去就听见二皇子的声音。
“……现在五胡已无法无天,嚣张至极,今岁再不用兵,只怕长城以西,撑不到来年了!”
张丞相的声音道:“怎么出兵?二皇子,你倒是说说……”
二皇子简直是怒吼道:“张丞相,战情已迫在眉睫。西松关一破,除了川蜀以外,梁西大片土地就是不设防的平原,胡人进了梁西,已可长驱直入!”
“梁西一过就是裕水......”二皇子的呼吸渐粗重。
“到时包括东北两州,将全部置于胡人的掌控之下。”
“再过黄河。”二皇子道,“就势必进犯上京城了!”
书房内无人出声,皇上眯着双眼,不为所动。
“二皇子言过其实。”许久后一名文臣道,“胡人乃是塞外蛮族,以劫掠为生,先前几次入关之事已有左证,这些胡人往往劫掠一番,并不占城,抢到需要的物资后,便将退回塞外去……”
数人纷纷附和,二皇子攥着拳头,手臂上青筋隐现。
另一名武官上前一步,冷冷道:“照林大人所言,也就是说我们要将梁西平原放开了任他们抢?!”
张丞相道:“今岁江南一地洪涝为灾,南方军队俱在帮助百姓重建家园,排洪垦地,有什么办法抽调至西北?何况军粮军饷要再征集,至少也要三个月,春夏之际,征粮仍未入库……”
“若非你们拖延粮饷。”二皇子怒不可遏道,“又怎么会有今日之患?”
“二弟息怒。”太子上前一步,二皇子不住喘气,稍稍平息下来。
太子道,“父皇,不能任胡人再在梁西劫掠下去,否则势必影响来年京畿的粮税,也不能再撤民了,前几年延边城外涌入大量难民,今年中原已造成混乱。”
张丞相朝皇上躬身道:“陛下,殿下,臣有一计。”
皇上眼也不抬,喃喃道:“说,众爱卿也不要再吵了,吵得朕头疼,声音小点。”
“抽调东北防线驻军五万给东边的赵将军,步兵为主,于平黄城外截击五胡,二皇子率领一万京畿骑兵,机动协助。”张丞相解释道。
二皇子道:“不行!东北正梁关,延边城外一共就只有八万守军,明岁就要换防,鞑靼人一旦南下,拿什么兵去抵挡?京畿军一去就只剩下御林军八千,京师守备空虚,万一出了事,谁来领责?!”
张丞相插口道:“江南一地的新兵可陆续抽调回京,治洪涝不需太长时间,夷州,交州数地,已可北上,到时充入京畿军中,便不需担心。”
太子看了张丞相一眼,点头赞同道:“二弟可重新将这部分兵马整编入京畿军,到时边疆若有异动,驻兵黄河北岸。”
“此战关键在于以快打快。”张丞相说,“只要二皇子与赵将军能在入冬前将胡人全数驱逐出塞外,一来一回收兵,当可安然无恙。来年开春,方可与五胡再行和谈。”
二皇子半晌不得言语,兵部尚书道:“还是二皇子有更好的办法?”
二皇子只得道:“眼前没有。”
太子沉吟半晌,开口道:“父皇,儿臣还有一策,三弟刚刚带了一万余人去了山东剿匪......”
皇上却睁开双眼,说:“太子不需再说了,照这么做就是。太子协调户部,兵部事宜,御林军与京畿军总管暂时不调动,老二,你还得跟你哥好好配合。”
二皇子眉头微拧,皇上却不容他多说,吩咐道:“都退下罢,明日早朝时将折子上来,今夜老二前去整兵,一夜须得办妥,早朝后朕为你们壮行。”
大臣们纷纷告退,太子却以眼神示意茅伟志在御书房等着,别跟着走。
人走光后,太子开口道:“父皇。三弟......”
皇上闭着眼,却说:“你们也下去罢,早点歇息。”
太子一怔,继而只得说:“儿臣告退。”
茅伟志知道太子有话想说,但皇上却不容他多说。
太子离开御书房出来,沉默片刻,张安正等在廊下,微微躬身。
二皇子则在花园另一侧和人说话,见太子等人来了也不避他们,太子走到跟前,说:“二弟。”
“大哥。”二皇子一颔首,太子说:“辛苦你了。”
二皇子回礼不言。
茅伟志走出书房外花园,宫中已备好马车,茅伟志吩咐:“回太学。”便上了马车。
这晚,一轮皎月分外圆,茅伟志只觉应付这些人,实在累得很。
个个说话拐弯抹角的,话里带话,他疲惫地吁了口气。
马车摇摇晃晃,茅伟志还有点虚,便趴在车窗旁,看着月夜下五光十色的街道与熙熙攘攘的行人。
其实今天在御书房里,茅伟志听出来太子想拉老三秦承泽出来对抗老二,结果说了几次都被皇上拒绝了。
茅伟志未想到秦承泽竟是这么不得宠,他翻出纸笔想给秦承泽写信,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
还想写几句话来安慰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茅伟志的小楷端正,赏心悦目,虽然这信不能洋洋洒洒写很多,可是茅伟志也斟字酌句地写了一夜。
到四更时分,茅伟志实在困得不行,倚在桉上,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