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议完政事后，茅伟志来到书房，秦承泽便问道：“昨天晚上怎么了？没睡好？半夜三更地跑出去做什么。”

茅伟志莞尔道：“听谁说的？”

秦承泽翻了翻奏折，笑道：“正想去找你说说话，唐博说你做了梦，跑出去了。”

茅伟志叹了口气，秦承泽看出茅伟志有心事，又问：“怎么了？”

茅伟志把昨夜之事详细告知，秦承泽听完后莞尔一笑，说：“未料陈庆倒是这样的一个人。”

茅伟志知道秦承泽一直痛恨道家，毕竟老皇帝当年就是在宫里什么也不做，炼丹求仙写青词，才把一个好好的国家给折腾成这样。

但他也没有当着秦承泽的面明说，只是解释道：“诸子百家，都有其理，只是有人曲解了个中含义。”

“嗯。”秦承泽点头道，“史上也有贤君以黄老之道治国，清净无为，休养生息，藏富于民，令国家强盛之法，待得北伐大业一成后，是该轻徭薄赋，解去百姓这些年的负担了。”

茅伟志点头，沉吟不语，看着秦承泽，却发现他的眼里带着笑，显然是今日心情甚好。茅伟志心中一动，正要问时，外面却传来紧张的声音。

“求见陛下！前线有军报！赵将军出兵大捷！”

茅伟志与秦承泽刹那就愣住了，秦承泽快步下来，茅伟志推开门，只见赵昌，张安等人站在书房外。

信报按捺不住激动，满身风尘仆仆，大声道：“陛下！赵将军于五月初九在大雁关下伏击胡军，巴图鲁大溃而逃，一举歼敌五万！夏侯琅将军于东梁关外予以成功截击，会师后在梁北平原展开会战，胡人军全线败退！逃回永安，巴图鲁在乱军中不知下落！”

茅伟志：“……”

秦承泽：“……”

所有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茅伟志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长吁一口气，知道敌方主力溃退，永安已成孤城，胡人的命运，除了退出长城，再没有别的下场。

“太好了……太好了……”茅伟志喃喃道，“感谢老天……先生在天之灵庇佑……”

秦承泽笑着看茅伟志，茅伟志不知不觉眼泪淌下，秦承泽伸开双臂，与茅伟志紧紧拥抱。

秦承泽拍了拍茅伟志的背，眼眶发红，朝茅伟志道：“朕昨天晚上就有话想告诉你，阿志。”

茅伟志茫然以对。

秦承泽笑道：“皇后有孕了。”

茅伟志：“……”

前线大捷，杜萱有孕，简直是喜上加喜，当天夜里，秦承泽亲自斟了酒，将茅伟志灌了个烂醉。

又把他扔在宫里，茅伟志多日之愁一扫而空，总算不再绷得紧紧的，虽然未来还有许多事要做，但至少他们已成功地打赢了第一场至关重要的硬仗。

南北局势，迄今全盘逆转，大秦终于全面占据了上风。

茅伟志躺在御榻上，昏昏沉沉，脑子里尽在嗡嗡响，一时间是北方的金戈铁马，一时间又是江南的漫天桃花，梦里夏侯琅黑甲闪烁着金光，在千军万马中奔走厮杀，而桃花散尽，秦承泽手里抱着一个小孩，抬眼朝他微笑。

“阿志。”杜淳之的声音低声道，“快醒醒。”

茅伟志头疼欲裂，坐起身来，杜淳之眼眶发红，吩咐宫女道：“快取解酒汤来给茅大人服下。”

茅伟志咳了几声，让杜淳之扶着坐直。

杜淳之亲自端来醒酒的汤药，茅伟志刚喝了几口，就哇的一声吐了满床。

“老师，你怎么来了？打了胜战，我开心呀！你马上就要有外孙了，你高兴不高兴呀？再让我再睡会儿……”茅伟志又一头栽了下去。

杜淳之道：“阿志！快起来，前线出大事了！”

茅伟志勐地一惊，酒醒了一半，杜淳之又道：“快把陛下的便服拿一套来给茅大人穿上……皇上在书房里等着你呢，茅大人！”

茅伟志道：“等等，老师，老师……出了什么事了？”

茅伟志定了定神，看着杜淳之，努力地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映入眼帘的，是杜淳之悲痛的脸，茅伟志的心蓦然漏了一跳。

他顾不得换衣服，起身推开宫人，快步直奔御书房，招呼也不打便推门进去，看见书房里，秦承泽的脸色犹如死人一般。

统率御林军的林将军在，兵部尚书赵昌也在，张安在，除此之外，地上还跪着一名前线来的信使。

御书房内的桉几已被掀翻，纸张，奏折散落了一地，秦承泽倒在椅上，像一尾出了水的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一名宫人正在给秦承泽捏人中，另一名宫人在掐虎口。

“不可能……这不可能……”秦承泽绝望道。

茅伟志在那一刻真正地犹如被五雷殛顶，站着不住发抖，他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战败了？”茅伟志颤生问道，“折损了多少人？早上不是才传来捷报的吗？”

“赵将军率军追缉巴图鲁。”赵昌的声音也不住发抖，“在梁东遭遇北梁族突袭，两万骑兵全军覆没，夏侯琅将军回援不及，赵将军落败……不降……身死。”

茅伟志哇一声地大哭起来，跪在地上。

赵昌哽咽道：“信报加急归来，但慢了一天……”

茅伟志以头触地，大哭不止，秦承泽不住打颤，咳出一口血。

前线军报流水般送到，大秦举国震惊，都无法相信赵将军战死一事，就连茅伟志也连着好几天恍若身在梦中，总觉得赵将军还会回来的。

就像中原沦陷时那样，敌人送来了赵将军战死的消息。

夏侯琅收拢了双方所有的军队，归于麾下，在大雁关下扎营，等候朝廷命令。

十天后，赵将军灵枢送回林安城。

长街十里，尽数痛哭出声，数以万计的百姓冲出街道，抱着灵枢大哭。

跟着灵枢一同归来的，还有夏侯琅的军报。

茅伟志在廷上读出了军报内容。

“北梁王俘虏赵将军后，北梁已分裂为两派，一派坚持亲南，一派则愿与胡人缔结合约，无奈多番角力后，胡人大王子赶至，亲自劝降，大哥宁死不屈。又因昔年大哥曾在北梁族中卧底，遂以叛徒之罪处之……胡人大王子设计杀死大哥后，北梁王自知与南朝结下仇恨，非一朝一夕可解，只得应承胡人合约条件……”

“我托付族中死士，牺牲数人，盗回大哥尸身，封棺送回，入土为安。大哥生前常言一身杀戮过重，千万将士因他而死，若有日陷于敌手，须是天道轮转，不必被仇恨蒙蔽双目，行复仇乖张之举，一切以国家安危为考量……”

“北梁分裂之机，可趁机取之，胡人大势已去……不出今年，可进取永安……请陛下……”

茅伟志读到最后，看见那一行“请陛下派出阿志助我，大事可成”，不敢在群臣面前说，改口道，“……请陛下……果决……尽早下令出兵。”

读完军报，朝堂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