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伟志举步进了厅堂,茅明熙正在与两位叔公说话,女卷们则在西厢,由王氏陪着。
茅伟志进去便笑着点头,说:“五叔公,八叔公,爹。”
五叔公道:“阿志在京城学得怎么样了?”
茅伟志笑着说:“哎,这不回来读书了么。听说明年这边乡试,准备找个地方好好备考一下。”
茅明熙朝两名族老说:“北边这几年着实不安稳。所以我叫阿志回家里来读书。”
茅伟志笑笑说道:“今儿我碰到我母舅了,他说他那有个清静的地方让我过去读书,现在他在那庄里收拾着了,明早我就搬过去,说是我娘以前住过的地方。”
“啥?”八叔公问道,抬眼看了茅明熙一眼。
茅明熙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五叔公说:“你既是有心应考,在家里就好,去外面住像什么话,再说了那什么地方有甚么好住的?还会比家里好?”
茅伟志笑着说:“在家里静不下来念书,换个地方,也好耳根清净。”
茅明熙道:“你就在家里住着,哪个又赶你不曾?”
茅伟志故作撒娇姿态道:“你就让我去罢,爹。正好我也想我娘了,娘生前留给我的东西,这么多年不管,横竖读书之余也要看看。”
“再说了,现在不去学学。”茅伟志又道,“来日可怎么才好帮您打理这么大一份家业呀!”
两父子各怀心思,在族老面前打着机锋。
两个叔公何等人精,早看出茅伟志归来后父子不和,五叔公静了片刻,说:“也难为你了,阿志。”
茅伟志嘿嘿一笑置之,八叔公又教训道:“明熙,你在族会上说的话,须得算数。我们这把老骨头,来日一捧黄土,还得靠子孙们烧纸上坟,谢氏当年助你发家,你也得有情有义,不能厚此薄彼。”
茅明熙汗都出来了,连声道:“是是。”
终于如愿以偿的茅伟志得了准信就回了自己院子里,结果看到房间里摆着一个大箱子,上面还有几封信。
他打开看看,一封是秦承泽的来信,里面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他回去以后的事情,看得出来,他回去以后在家境遇和以前一样,还是不太好。
不过秦承泽说帮他找回从前的一些东西,要他查查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他打开箱子来看,里面都是自己原来在关外被胡人抢劫时掉了的东西,字值钱的就是几件换来的皮裘,但是也有几样物品没什么印象了。
看看这些个东西,要是拿去当了,恐怕也能当个几百两上千两吧,自己今年到明年的吃用都有了,也不用跟便宜老爸伸手了。
不过他看看,还是从中间选了一块极大极厚实的黑色皮裘来,这件若拿去做件披风啥的还是很不错的。
想想,再选出两块小一些的白色和灰色的皮裘来,他叫了夏侯琅来说。
“我昨儿还发愁没钱使了,今天又是碰到舅舅,又是阿泽给我送东西来,早知道,昨儿还愁个屁呀!”
“这块黑色的大的,给我爹。”
“那块白色的给王氏。灰的给我哥。叫小寒跟你一起去,特别是王氏那边。其他的小玩意,随便拿几样给我爹那几个姨娘送去。”
夏侯琅听他口气虽然对王氏不咋的,但是好歹喊了茅长峰一声“哥”,他低头笑了笑,拿了东西,喊了小寒一起出去了。
茅伟志又看看另外几封信,都是原来太学院的同学寄来的,一位姓顾,另一位姓李,还有一位姓张。
茅伟志对这几位都没多大的印象了,但是他知道这几个跟原身应该关系还比较好。
信中没有别的,除了叙叙同学旧情,还有就是一些上京城的轶事。
茅伟志看完所有的信,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天,黑沉沉的天空隐隐有一点深蓝色,略有几个星星在闪,中天上的月亮歪着大半个身子,清幽幽地发出寒辉。
他环顾四周,这里好歹是他原身从小长大的地方,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明儿个离开了,以后说不定就不会回来了。
就算回来也不会再是如今这院子的主人身份了,他这是打定了的主意的,这个想法估计除了夏侯琅,别人可能都没想到。
不一会,夏侯琅和冯小寒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下人,原来他给各处送东西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明日要离开,刚刚又收了礼的,都打发了人来送点东西。
茅伟志看了看,多半是银子,他让夏侯琅收了,要冯小寒将自己能穿能用的随身东西都找大箱子装好了,大件的都不要。
不过就这样也装了好几箱。
后来管家又来请他,说是老爷找,茅伟志过去了,茅明熙看着这个小儿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茅伟志才想起什么一样,正经站好,给他爹恭恭谨谨地磕了三个头,再去他娘的灵位前,磕了三个头,也算是全了孝道了。
这一晚,家里好多人都没睡好。
茅伟志也睡得不安稳,翌日天不亮时他便醒了,问:“什么时辰了?”
“五更。”外头夏侯琅翻了个身,起来伺候。
茅伟志本想再躺会儿,但只觉光躺着也睡不着,不如早点起来收拾的好,正在想时,茅伟志还不起来,卷了卷被子,夏侯琅便又躺了下去。
茅伟志撑着床坐起,夏侯琅跟着起身,穿上外袍,边系腰带边进来。服侍他梳头洗漱。
茅伟志问:“东西都收拾齐了么?”
夏侯琅嗯了声,茅伟志又说:“书得带走。”
夏侯琅答道:“书有半车。”
茅伟志看着镜子里的夏侯琅,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他抬手摸了摸夏侯琅的大手,夏侯琅抬眼看着镜子里的他。
茅伟志笑道:“多亏有你陪着,不然我这么一个人,从外面回来,跟条丧家狗似的,不知道得怎么撑呢。”
夏侯琅的嘴角略牵了牵,茅伟志换好衣服,夏侯琅便在一旁站着。
冬夜漫长,山庄外的天仍是黑的,小厮们上来,将箱子捆上车去,后面压着沉甸甸的半车书。
茅伟志没准备跟家里人告别,他要冯小寒再检查一下,看看还有什么没带的,自己就站在车边呵气,呵出的热气都成了白雾。
等着搞齐整了,天也亮了。
茅伟志要冯小寒坐进车里,夏侯琅来赶车,他不进车里,坐在另一边车辕上,车子晃晃悠悠出了院子。
等茅伟志的车子离开了好一会了,院子里才跑出个身影,身上的衣服都没穿好,口里喊着“弟弟、弟弟...”
可惜车子已经走了很远了,茅伟志也没有听见喊声,那人看着空荡荡的道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