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领命去了,茅伟志知道夏侯琅转战南北,名声如雷贯耳,有他坐在赌庄里,没有人敢上门找死。
而且一国大将,总不能自降身份,去打一群江湖草莽,这么说软硬兼施,相信外面的人会买账。
掌柜的也不敢说话,茅伟志便喝了盅茶,下人过来服侍二人更衣,洗脸,掌柜一路跟着,又说后院房间收拾好了,问茅伟志是先吃饭,还是先歇息会儿。
茅伟志一时间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夏侯琅换上衣服,问:“出去走走?我看市集上吃的不少,给你买点吃的。”
茅伟志点头,两人又把林柯扔在赌庄里,从后门出去了。
时值黄昏,丽州古来素无宵禁传统,一到傍晚时全城点灯,照得世间一片繁华胜景,颇有淮扬府夜夜笙歌,十里江淮的感觉。
“一万四千两要是输了,怎么办?”夏侯琅忽然问,“当时我身上也没钱了。”
茅伟志没料到夏侯琅居然还在想赌钱那事,哂道:“他拿不出来。”
“七千二百两要输了呢?”夏侯琅又问。
茅伟志道:“输了就输了,咱们就继续装傻,跟他回家去,去林家吃吃住住,当他的门客,不也挺有趣的么?”
夏侯琅无奈莞尔。茅伟志道:“连着输了二三十把,掌柜也是有眼色的,你没看他一眼就认出我了。”
“唔。”夏侯琅点头道,“咱们一进赌庄,他见你和谢舅爷长得像,便留了个心,后来筹码也是他提出来给我的。”
“那就是了。”茅伟志欣然点头。
丽州城里酒肆热闹,食店排满了整条街,外头都放着大木桶,桶里或是活虾活鱼,或是茅伟志都叫不出名字来的海鲜。
茅伟志也懒得买菜回去了,和夏侯琅就在街边点了些想吃的,二人几盘大菜,两杯小酒便吃了起来。
茅伟志剥虾,喝酒,夏侯琅看着茅伟志,只觉好笑。
“笑什么?”茅伟志茫然道。
夏侯琅摇头,茅伟志便道:“再喝点再喝点。”
茅伟志又给夏侯琅斟酒,夏侯琅感叹道:“不想回淮扬府了。”
“那就在丽州过过日子也好。”茅伟志答道,他知道夏侯琅颇有点向往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
夏侯琅将酒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上,眼圈因酒力有点发红,看着茅伟志。
“塞外也好。”夏侯琅道,“还是放不下。”
茅伟志的家在江南,江南的米,江南的水,都令他倍感亲切。
他能明白夏侯琅对塞外的那种感情。
“你决定吧。”茅伟志也不多说,只是道,“咱们一个地方待半年,在塞外住住,又回江南住住,也可以嘛。不过你要是娶个塞外老婆,不准你回江南?怎么办?”
夏侯琅若有所思想想,点了点头。
茅伟志噙了口酒,看他点头,大笑。
酒楼内喝酒划拳,小二穿梭来去,大红灯笼映得他们身上红彤彤的。
夜深人静,夏侯琅扶着茅伟志,两人说说笑笑,回赌庄去。
丽州东边的街道一片静谧,大多人都睡了。
赌庄外面站着一个人,“茅”字的大红灯笼映着那人的脸,腰畔系着一把剑,他环抱胳膊,站着不说话。
夏侯琅微微蹙眉,茅伟志捏了捏他的手掌,夏侯琅缓缓摇头,示意茅伟志安心。
“不是我对手。”夏侯琅低声道。
茅伟志一看就知道,这多半是来交涉,想接走林柯的。
他对江湖人不觉轻慢,也不怎么把他们当回事,毕竟自己是读书人,又在朝中做官,本就不怎么混江湖,也不爱讲江湖义气。
男人在他的心目中就要像赵将军那样,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不是拿着刀砍砍杀杀,快意恩仇。
侠以武犯禁,是以茅伟志都不太在意这群人。带兵能带到夏侯琅这个程度,自然也不会和小打小闹的江湖客太计较。
那人却是十分客气,一见茅伟志与夏侯琅,便马上抱拳道:“两位。”
茅伟志点头,说:“兄台怎么称呼?咱们进去说?”
那人却道:“茅少侠客气了,在下是替我家主人前来,想请茅少侠与夏将军,前去说几句话。”
茅伟志有点警觉,夏侯琅却道:“不想走动,让你家主人明日过来一趟。”
茅伟志大约也能明白夏侯琅所想,夜深人静,这群人又是武夫,不知轻重,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够收拾的。
孰料那人却递出一个镯子,说:“我家主人正在鸾堂里候着,过了今夜,就要动身出海了。”
茅伟志怀疑地看着那人脸色,接过镯子,心道这不是今天林柯拿出来当的翡翠镯么?还有一个?
这玉镯与先前那个似乎是一对,茅伟志摇头蹙眉看看夏侯琅道:“我认不得这镯子,你认得?”
夏侯琅也甚狐疑,不知道什么意思,看了眼镯子,问:“你家主人的?”
那江湖客微有点失望,又有点迷茫,答道:“是,少侠认不得吗?这可奇了。”
茅伟志简直是莫名其妙,夏侯琅又道:“京城的东西?”
茅伟志忽地心中一动,对着灯笼光芒端详,见玉镯里头,刻了几个字,是当年京城制玉磨玉的一家老字号,当即色变,出了满背冷汗。
“马上带我去见他。”茅伟志声音都变了,顾不得再多问,与夏侯琅上了马车。
西城内仍是灯火通明,酒楼开着,听曲儿的院落远远有南方曲调,与苏扬一带又不同,伊伊呀呀,唱得甚是销魂。
曲声渐远,马车停在一个极其偏僻的院落内,内里有人迎出来,将茅伟志与夏侯琅带进去,江湖客只送到门口便不再进院中一步。
茅伟志再往里走,夏侯琅低声问:“会是谁?”
夏侯琅的酒意已褪了八成,茅伟志小声道:“我猜很有可能是没有死成的那位,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人……待会儿见面了我来交涉,你不要许他们任何事情。”
夏侯琅点头,茅伟志心里砰砰跳,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这么紧张。
他翻来覆去地想,万一真是太子,待会儿要说什么。
然而无论怎么绞尽脑汁地想,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