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近乎恐怖的静谧后，秦承泽开了口。
“单凭你这奏折。”秦承泽冷冷道，“朕就能杀你的头。”
赵将军威势更为强悍，直是死死压着君威，上前一步，秦承泽不禁怯了，竟是有退后之意。
赵将军沉声道：“臣只做该做之事，陛下要砍臣的脑袋，砍就是。”
秦承泽怒吼道：“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陛下息怒。”茅伟志马上道，“赵将军刚得胜归来，陛下不念其功，也……也……”
秦承泽冷哼一声，将奏折扔在赵将军面前。
赵将军：“胡人要求和谈，否则便杀你父兄，三殿下。”
秦承泽听到这个久违了的称呼之时，全身忍不住一震。
茅伟志暗道糟糕，赵将军却丝毫不惧，又上前一步，揭起御桉，将它放平，缓缓道：“大哥劝你一句，若不想当个千古罪人，被子孙后代唾骂，该做的事，就得做。”
秦承泽连呼吸都在发抖，赵将军退后一步，看了茅伟志一眼。
“当日你是如何承诺我，承诺孙先生的？”赵将军又道：“唯愿你还记得。”
这句话一出，茅伟志瞬间便猜到了更多的事，秦承泽在登基之时承诺过什么？
当时茅伟志不在，但是既然孙兴等南方士人愿意拥立他登基，必然有他的理由，否则仅仅凭杜淳之一个文官，哪怕他能带来北方南逃的人，也无法顺利助他登基。
那这个关键性的原因肯定是因为赵将军，只有他振臂一呼，孙兴等人便不想同意也只能同意了。
而要得到赵将军的认可，那秦承泽不仅朝赵将军承诺过，更朝孙兴承诺过——想来就是将来迎回原太子，自己便归还皇位？
秦承泽冷冷道：“我那兄长，他能统帅这半壁江山？”
赵将军怒道：“天地君亲师。你既暂摄其位，又怎能易主而处？父兄在上，君威在前，不迎回二帝，你就是背信弃义。”
秦承泽大喊道：“来人。”
赵将军也喝道：“来人。将本将军押进大牢，如此满朝文武便知发生了何事。”
茅伟志马上道：“陛下，不可。”
秦承泽那一声喊纯粹也是下意识的，茅伟志知道自己再不开口，君臣二人势必演变成无法收拾的局面，忙道：“此事来日方长，赵将军，不必这样。”
秦承泽看着赵将军不住喘气，外面已来了侍卫，茅伟志便道：“送赵将军下去休息。”
赵将军朝茅伟志一拱手，又朝秦承泽行臣子礼，转身扬长而去。
茅伟志镇定下来，抬眼看秦承泽，秦承泽的命似乎被赵将军吼去了半条，坐在龙椅上发呆。
许久后，秦承泽道：“阿志，你说怎么办？”
茅伟志站着只觉出了满背的冷汗，秦承泽抬眼看他，一字一句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茅伟志当然记得自己曾经对秦承泽的承诺，这是他一生中遭遇的最难的一次对答，不可说错一个字，甚至不能让秦承泽觉得他口不对心。
茅伟志叹了口气，说：“该来的总是会来，陛下。”
秦承泽疲惫道：“每次想到这件事时，朕总是不让自己多想。有的事，你事先总是无法去安排的，只能到了那一步，再伺机而动。现在你告诉我，三哥这一路上，都听你们的了，你要怎么为我解决这件事？”
茅伟志寻思片刻，答道：“拖。”
茅伟志母庸置疑，肯定是站在秦承泽这一边的，当初孙兴朝他隐晦提及此事时，茅伟志便已心中有数。
可预见未来最坏的情况就是朝臣分为两派，一派拥秦承泽，另一派则要求接回北方的皇上与太上皇。
但如今这一连串消息来得实在太快，孙兴病重，甚至未曾表态便已卧榻不起，现在看来未必不是好事。
赵将军带着胡人的求和信与威胁归来，所有事件都必须在这仓促的一夜间站明立场。
“这必定是金宗霖的计谋。”茅伟志说，“让咱们自乱阵脚。他要速战速决，咱们就不能中了他们的意。”
秦承泽冷冷问：“要拖？拖到什么时候？总得有个解决的时间。”
茅伟志叹了口气。
书房内静谧，茅伟志已经不再藏着话，把所有的包袱都朝秦承泽抖开了。
这种时候，再把话掖着，只会徒惹不必要的猜疑，茅伟志知道秦承泽在想什么，便直截了当地为他分析。
“听赵将军的，接回你哥和父皇。”茅伟志说，“但是在接之前，去的人给你哥哥一份密旨，请他写一份诏书，禅位给你。”
“他不会。”秦承泽说。
茅伟志道：“他会，他只是想活下来，回到南方，我很清楚。”
秦承泽终于真正地放松下来，看着茅伟志，目中带着感激之色，点头道：“回来之后怎么办？”
茅伟志道：“封交州王。这样也不会愧对于他。”
秦承泽：“但赵将军不会愿意，他们想让他回来，坐上这把椅子。”
“暂且削掉他的兵权，等一切落定后再重新启用他。”茅伟志又道，“我和夏侯琅去找胡人谈，我会亲自与你哥哥谈，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答应你这事，你也得答应我一事。”
秦承泽眼神缓和了些，看着茅伟志。
茅伟志又道：“你不可恶待你哥哥。你想的这些，我其实都想过，你知道，我家里曾经也是这般，当年他无论如何待你，始终是你兄长。”
秦承泽一震。茅伟志说：“赵将军的事好办，反正今年开春到入秋，已经不适合再开战了。让士兵全部回来屯田，养活自己才是第一要务。于公于私，赵将军都不应该再朝北方开战。”
秦承泽道：“暂且就这么说。但你得让赵将军别再给我添事。”
茅伟志松了口气，这样一来，终于找到了两全的办法，秦承泽继续当皇帝，又保住了赵将军的性命。
避免了接下来的正面冲突，还解决了秦承泽的心病。
他丝毫不怀疑，秦承泽只要不履行承诺，赵将军就会继续上书。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君臣彻底翻脸，将赵将军收进天牢。
现在只求赵将军不要再多说了，否则就极有可能造成兵变。
士兵们都该卸甲归来了，也必须回家了，否则今年连粮食都吃不上。
而秦承泽下的命令，只要以封赏为名，让赵将军统帅淮扬府军，进行军队屯田，留在林安城中，剩余前线之事，交给夏侯琅便行。
“你设计和谈的事吧。”茅伟志又说，“我去找赵将军谈谈。”
秦承泽点头。
茅伟志躬身告退，出御书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明天开始，每天3章，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