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见琉璃好奇心是很强,要是遇到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就会一直琢磨,弄得吃饭不香睡眠不好,但她还没好奇到连别人换个零钱都要东思西想的地步。
她莫名其妙道:“就是换零钱啊,这怎么了,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
“换零钱是常见,但只要十円硬币,还越多越好……常见吗?”
清见琉璃还是没当回事,随口道:“那位大叔也许是做小生意的,卖的东西可能很便宜,所以要准备大量的十円硬币,以方便找零,没什么奇怪的。”
“那他为什么不要五円硬币?要是做生意找零,十円硬币能做到的事,用两个五円硬币不是一样能做到吗?”七原武终于动身了,边走边说道,“收银机里有很多五円硬币,店员问他要不要,他拒绝了。”
“呃……”
清见琉璃被问住了,一时想不到原因,正准备开口问七原武,突然心中一动。
这小子怎么莫名其妙说起了这种小事,莫非是要挑战我的演绎推理能力?
或者,这事也把他难住了,要是我能推理出来,不就证明演绎推理法果然很强,那他就该认识到自己的浅薄无知,老老实实加入我的社团了吧?
想到这里,她黑漆漆的眸子一亮,感觉整个人都燃起来了,立刻开动脑筋苦思。
为什么那个男人只要十円硬币呢?
她想了一会儿,谨慎地开口道:“也许他刚刚和朋友通宵喝完酒,事先说好是AA制的,比如每个人应付1190円,他负责结帐,但所有人都给了他1200円,所以他要给每个朋友找10円零钱——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就算十円钱很少很少,他也要按约定还给朋友们,同时他又怕朋友们拒绝,零散硬币不好硬塞,所以才大量收集十円硬币!”
清见琉璃感觉这推理能说得通,很期待地望向七原武,想看到他脸上惊讶佩服的表情。
七原武连眼角都没撩她一下,摇头道:“那不可能,先不提两枚五円没什么麻烦的,一样能硬塞给朋友,也不提他竟然有雅兴和二十几个人,乃至三四十个人喝一夜的酒——他之前就换了十几枚硬币了,又从你那里换了九枚,再加上他本来就有的,现在手里十円硬币数量可不少。
他就算有雅兴和这么多人喝一夜的酒,朋友人数总是固定的,你问他需要多少硬币时,他总能报出个数,比如还差五枚,还差十枚,还差十五枚之类,不可能会对你说‘越多越好’这种话。”
“呃……”清见琉璃细想了想,觉得七原武说得有道理,自己这个推理是太想当然了,转而又沉思了片刻,“那就是……他准备去神社参拜还愿?”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对,他就是要去多家神社参拜,所以需要大量的十円硬币,他想双倍有缘!”
五円在日语中的读音类似“有缘”,所以曰本人去神社还愿时,投塞钱(类似香火钱)多半都会用五円或五円的倍数,比如十円“双倍有缘”、十五円“十分有缘”,乃至四百八十五円的“四面八方都有缘”,皆有特殊意义。
清见琉璃觉得自己这个推理能说得通,而七原武无语了片刻,问道:“一家神社花十円进行双倍结缘?那他准备一天之内去二十多家,乃至三四十家神社,你觉得可能吗?”
“这个,如果跑得快一些,应该……应该有可能完成吧?”清见琉璃动摇了,觉得这个推理好像也不太靠谱,但都着嘴不服道,“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换那么多十円硬币?我至少还有一些合理……勉强合理的推理,你什么也没想到!”
“肯定是有件只有十円硬币能做到,用别的硬币无法替代的事……”七原武突然立定步子,差点让清见琉璃撞上他,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家伙大概率是个闯空门的。”
“哈?那位大叔是小偷?!”清见琉璃瞪大了眼睛,急速转动脑筋,但还是搞不明白七原武这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大概是吧,嫌疑很大。”
七原武想明白了也就不把这事儿再放在心上,继续往车站走去。清见琉璃心痒难耐,一把揪住他问道:“你把话说清楚,那位大叔怎么就成小偷了?”
“你想不明白?是要购买答疑解惑服务吗?”七原武眼睛望向清见琉璃的口袋。
你这死要钱的家伙!
清见琉璃木然掏出钱包,取出500円重重拍到他手上,气道:“快说!”
七原武收了钱马上笑道:“在平良野,什么事必须要用到十円硬币?”
清见琉璃态度恶劣,“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痛快点直说!”
七原武一笑:“打投币式公用电话啊!那家伙要打很多次公用电话,所以需要大量十円硬币。”
在手机还没有便宜到人人用得起之前,曰本大街上是必然有电话亭的。
通常都是投币式,每投入十円钱就可以通话一分钟,时间到了没说完再投入十円钱,可以再续一分钟,以此类推。
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投入一枚百円硬币说十分钟,不过时间没用完钱就不退了,电话亭不找零。
曰本的投币式电话亭仅就支持这两种硬币,再过上几年,可以使用IC卡的电话亭也会渐渐多起来。
曰本在顶峰时期,拥有两百一十多万个公共电话亭,就算到了2020年这东西也没完全消失,仍然有着二十七万台保留了下来,不过使用的人大多变成了游客。
七原武穿越过来大半年了,没有手机,当然也用过公用电话,但次数不是太多,这才一时没想到,而想通了这一点,再判断那家伙是个贼自然顺理成章。
清见琉璃却还没想通,迟疑道:“就算他是想用公用电话,但怎么就成了小偷?人人都有用到公用电话的时候吧?”
“笨死了,你真是猪脑子!”七原武毫不客气道,“他换那么多十円硬币,还要求越多越好,明显要打很多次通话时间很短的电话,要打给多少家他自己都不清楚,那他是打算干什么,电话推销吗?”
如果是电话推销员,肯定不会用公共电话,这个清见琉璃能想明白,顿时若有所思道,“所以,他是想试探家里有没有人?如果家里没人,他就会想办法摸进去,拿走值钱的东西?所以你才说他是闯空门的小偷?”
电话号码不难搞,这年头人们对通信隐私没那么重视。
相反,这时候人们还生怕别人联系不上自己,都会主动把自己的地址、姓氏和电话号码登在电话公司的电话簿上——几乎每个电话亭都有,就用根细绳挂在那里,比如想打电话联系清见琉璃,就先翻到上见区,再找到玉町,再找到东玉町那一页,最后再找到清见家就行了。
甚至据清见琉璃所知,他们町区的传阅板上就有很多人留有自家电话号码,以方便邻里之间电话沟通,而所有传阅板的终点都是在公示板旁边,经常有好几块挂在那里,谁都可以翻阅,根本没人管。
清见琉璃觉得七原武的推理好像真有点道理,七原武则点头道:“大概率是的,要是正经事需要打许多电话,他为什么不去找朋友借电话?用公共电话,应该是怕在作桉前密集往某区域打无声电话,事后引起警方的怀疑追查。”
顿了顿,他摸着下巴又笑道,“要是真的,他倒是个有脑子的小偷,有电话的人家经济条件至少不会太差,不至于让他空跑一趟,而且再过半个小时左右就是交番的换班时间,巡警都回交番交班写报告去了,各家该上班上学的也都出了门,他这个时间作桉安全性大增,很有脑子。”
清见琉璃越听越觉得就是如此,又回忆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衣着打扮,毫不显眼的灰白色的工装,轻便的胶底鞋以及莫名其妙背着一个干瘪的双肩包,立刻急道:“那咱们快去交番报告!”
七原武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笑道:“这只是推测,我又没证据,不能保证事实就是如此,不好和警察说的,万一那人只是有收集十円硬币的怪癖怎么办?那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嘛!”
“谁会有那种怪癖!”清见琉璃很急,疑似小偷的人进了她从小长大的町区,不急不行,“去和警察说一下你的推理,说不定能抓他一个现行!”
“我不去,刚开学我不想迟到,而且……”七原武挣脱了她的手,直接开始进站,回头笑道,“也用不着我去,有人会去的。”
清见琉璃奇怪道:“谁会去?”
七原武又冲她笑了笑便走了,清见琉璃愣了片刻反应了过来——混蛋,这小子觉得我一定会去,所以用不着他浪费时间!
她真想和七原武赌一下气,她也不去,看他到时怎么办,但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跟他进车站搭电车,一跺脚就掉头往交番跑去。
七原武对町区没感情,可她有啊,实在无法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