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新年一过,朝中内外又开始活络起来,王翦和王贲负责操练的秦军方阵已经初具规模,在外助魏功楚的将军辛梧也班师回朝,朝内李斯,冯劫,淳于越等一干新兴谋士也逐渐成为一国的中流砥柱,现如今的秦国正如高悬在西方的太阳,傲视着这一片中华大地。
傍晚的永安宫内,嬴政特意与一班能臣武将召开了一个小型的廷议,嬴政一身玄色常服坐在案几前,看着面前的李斯,蒙恬,蒙毅,王翦,王贲,桓齮,杨端和,还有依旧鹤发童颜的尉缭子,嬴政暗自点了点头,起身走到羊皮地图前,沉声说道:“今之形势,寡人以为赵可取,诸位以为如何?”
嬴政身后的蒙毅看着这七国形势图,拱手说道:“陛下,蒙毅以为可行,两年前,我军与燕国联手已经消灭赵国大部主力,一年时间,蒙毅以为赵军实难恢复元气,若是此时再给赵国致命一击,臣以为定会大获全胜。”
听到蒙毅的一番话,李斯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赵国虽位于北方苦寒之地,可自赵武灵王以后,国力繁盛,乃七国后起之秀,亦在中原大国间获得一席之地,臣以为,若是能成功取赵,则秦之疆域扩大自不必说,更为重要的是向东方的齐国靠近了一大步,如此一来秦国灭齐也将容易得多,与此同时也是给了楚国一个下马威,可谓一举两得。”
嬴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实先行灭赵,嬴政不仅仅是因为符合大局,更有一层原因便是年少时在赵国为质的屈辱,十年的忍辱负重,十年的任人宰割,嬴政早就发誓,日后定要将这些加倍奉还,而今他成了秦国的王,也终于有能力做到,而这一天的到来就在眼前。
嬴政转过身看向众人,刚要启唇却被尉缭子打断,尉缭子皱着眉看着七国形势图缓缓说道:“陛下,天下大计,当先取赵,老夫亦以为可,但方才蒙毅将军所说,老夫却有疑虑···”
嬴政一听,连忙问道:“老先生有何疑虑,快讲!”
“陛下,之前秦燕联手大败赵军不假,可赵国也绝非等闲之国,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全民皆兵,一年时间,足够赵国恢复元气,况且赵国朝中尚有名将李牧,要取赵也绝非易事。”尉缭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诶!国尉大人,您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我桓齮就不信他一个李牧就能抵得了我秦军不成么?”一旁的桓齮一听尉缭子的话连忙大声说道。
“桓齮!不得无礼!”嬴政皱着眉大声呵斥道。
桓齮一下子灭了火,脸红到了脖子根,怏怏的给尉缭子赔了个不是,嬴政这才又说道:“方才老先生所说也不无道理,赵国善战也是不争的事实,况且那李牧的威名寡人也早有耳闻,上次燕赵一战赵国宁愿战败也不愿派李牧出战,可见虽然李牧名声在外,但在内却并不得赵*任,今次我秦军出兵赵国,亦不知那赵王如何铺排啊?”
“陛下,臣王翦愿领兵出赵!”这时一直没有做声的王翦突然大声说道。
嬴政看了看王翦,暗自点了点头,转身回坐到案几前,说道:“寡人也正有此意,王翦你熟悉赵国地形,乃是不二人选。众将听令!”
“诺!”一众武将听到嬴政这一声下令,齐齐高声喝道。
“寡人命王翦为主将,桓齮蒙毅为左右副将,杨端和为帐前军师,出兵伐赵!”
“末将领命!”
“蒙恬,寡人命你北上秦国边境,拖住匈奴一族,以防匈奴联手赵国来犯。”
“蒙恬领命!”
“王贲,寡人命你继续留守咸阳,操练秦军方阵,掌握咸阳三万精兵!”
“王贲领命!”
嬴政铺排好这一切之后,便让众人都退下了,临走前,嬴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叫住王翦说道:“王翦,此次伐赵将念卿带上,还是命他为帐前参谋,这小子有几分智谋,寡人一时竟将他给忘了!”
王翦一听,连忙拱手说道:“诺,王翦领命!”王翦说完便退下了。
众人走后,嬴政起了身走到宫外,夜里的风有些凉,簌簌刮过嬴政的衣角,赵高看着出来的嬴政小声说道:“陛下,夜里凉,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嬴政摆了摆手,示意赵高提了宫灯过来,缓缓说道:“赵高,寡人去那楼台上看看。”
“···诺。”赵高麻利的提着宫灯过来,心下却大为疑惑,自从那年秦梓笙走后,嬴政每每走到那楼台都只是远远望着,从未再登上去过,怎么今日却说要上去看看,赵高心里也是纳闷,提着宫灯在前面给嬴政引路。
不多时二人就来到那楼台,嬴政缓缓登上去,虽然已经入夜,可是从这望下去,咸阳城的灯火却似繁星点点散落在嬴政眼前,那汤汤渭水迎着月光蜿蜒到远方,不曾想,原来夜晚的咸阳竟如此美,嬴政的嘴角微微扬起,侧过头轻声说道:“笙儿,你快···”
侧头的那一瞬,风吹过嬴政耳畔,喉间的话尽数被吹散在夜空中,嬴政呆呆的望着身边空落落的位置,自嘲的笑了:“嬴政啊嬴政,你真是没用,如今怎还忘不了她?!”
看着这美丽的咸阳城,远望着这一方天下,嬴政多想梓笙能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荣华,可如今对于嬴政来说,梓笙不在,这天下便也不再是完整的天下···
嬴政轻轻抚上身前的城墙,任眼底的落寞流淌,消失在这如墨的夜色里,身后的赵高看着嬴政这般样子,不敢轻易打扰,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只觉得,在这天地间,嬴政的背影显得如此孤独和无奈。
良久,嬴政轻声开口说道:“赵高,给寡人备上丝绢和笔。”
“诺。”赵高应声之后,不一会就将丝绢和笔拿了上来。
嬴政拿过笔,又望了望这浩大的咸阳城,笔墨一洒,两个大字便跃然眼前,嬴政放下笔,回头吩咐赵高说道:“赵高,明日将这楼台的牌匾挂上吧。”
身后的赵高看了看那丝绢,只见上面俨然立着两个大字“天下”,只是这天下的“下”字又如何少了一笔?赵高想着既然是要挂在楼台上的牌匾,便不能出错,又想着嬴政又岂会犯这种错误,赵高皱着眉实在想不明白,便小声问道:“诺,只是陛下,这‘下’字···”
“无妨,就这么命人做了牌匾,给寡人挂上便可。”嬴政沉声说道,没有一丝停顿,转身下了楼台。
“诺。”赵高听嬴政这么一说,连忙应了,收着这丝绢小跑着跟在嬴政身后,回了永安宫。
第二日清晨,王翦早早就来国尉府找梓笙,知会她随他一起出兵伐赵的事情,一早到国尉府,家老便将王翦迎进门说道:“还请将军稍待片刻,小人去知会我家公子。”
不多时,就见梓笙一身利落男装,又是翩翩少年模样,一见王翦便拱手说道:“多日不见将军,别来无恙吧?”
王翦一见是梓笙,连忙起身说道:“你这小子,还知道记挂着我,这一年能见上你一面真是难上加难啊。”
“将军莫要取笑念卿了,不知将军今日来有何事找念卿?”梓笙笑着说道,避开了王翦要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回身坐在院里的石凳上。
王翦有些尴尬,笑着说道:“哦,我今日是来知会你一声,陛下命你为帐前参谋,随我一同伐赵。”
听到这的梓笙收了笑,面色严肃,粗声说道:“将军,何时出发?”
“明日午时。”王翦说道。
“诺,念卿领命!”梓笙听罢站起身一拱手,粗声应道。
看到梓笙如此这般,王翦也只好起身说道:“好,明日午时,随我出征!”
“将军放心,明日午时,念卿必到。”梓笙目光灼灼的看着王翦,重重点了点头说道。
王翦见状,不好再多说什么无关的话,只得说道:“好,明日午时,咸阳城门,秦军出兵伐赵。”说完,王翦犹豫的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梓笙的肩,转身便告辞了。
王翦走后,梓笙回房收拾了些衣物,便想着去向尉缭子道个别,这次秦国出兵赵国,自己怕是要三五年都回不来,想到这的梓笙特地去厨房准备了好些点心,端到尉缭子的房里。
“师父,念卿来向师父道别。”梓笙端着刚做好的点心,轻轻敲了尉缭子的门说道。
“丫头,进来吧。”屋子里的尉缭子低声应道。
吱呀一声,梓笙轻轻推开了门,就见尉缭子端坐在案几旁,旁边是刚刚写好的兵书,梓笙将点心轻轻放下,跪坐在尉缭子面前说道:“师父,念卿明日就要随王翦去赵国了,此次一别,怕是三年五载才回得来,师父切要保重身体。”
尉缭子听罢点了点头,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丫头,转眼已经两年多了,看你如今这样为师也算安心,但是为师还是那句话,只望你一生平安喜乐,此次秦赵一战,怕是没那么容易,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想办法活着,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国尉府。”
听着尉缭子这番话,梓笙笑了笑说道:“师父,念卿记下了,念卿一定安然无恙的回来,怎么舍得丢下师父您呢。”
尉缭子捋着胡须笑开了说道:“这丫头···”
梓笙将点心往尉缭子跟前推了推,低着头说道:“师父,这是念卿新做的,不知道下次再做给师父是何时了,您快尝尝,多吃些···”
尉缭子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便拿起一块细细咀嚼起来。
梓笙看着尉缭子吃了点心,笑着说道:“师父,念卿这就告退了,师父您早些歇息吧。”说完梓笙便转身出了房间,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停停。
吹着院子里的晚风,梓笙抬头看着璀璨的星空,她当然知道,历史上这次秦赵一战正如尉缭子所说,险之又险,可是自己却一点也不害怕,这些年,自己身在咸阳,离嬴政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嬴政让她服下极寒之药,令自己饱受丧子之痛,极寒之毒,这些梓笙从来没有怪过他。
梓笙永远记得那年,嬴政携着自己登上那座楼台,眺望着天下时他的眼神,从那时起,梓笙才真正体会到嬴政心中对天下的渴望和野心, 既然自己不能和他并肩繁华,那么至少,梓笙也希望,这天下能将自己和他维系在一起。而今,恐怕也只有这天下才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了,哪怕嬴政不知道,只要这样,梓笙也就心满意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