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的闷热。这种燥热让我感到自己的体力与智力，都面临着虚弱、衰竭的危险。在暑假结束前的两个星期里，我一天到晚都觉得头昏脑涨。
而李雨馨对我的那种端庄得体的纠缠，似乎更让我的智商下降，甚至有时候退化为婴儿状态，忘记了思考这个世界。但是这个姑娘对我的殷勤和关注，似乎并没有唤起我对她的爱情，我感到对她无能为力，穷于应付。
李雨馨经常笨拙而专注地洗我那些脏衣服。几乎每天一大早，她就捧着从食堂买来的八宝粥或拉面或肉包子，来我的宿舍。
李雨馨对我的关心，已经达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有一次因为我的胳膊上长出了几颗疱疹，她竟然还想带我去医院检查。这也太小题大做了，我当然坚决地拒绝了。
最后她回去拿来了自己的小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五、六种抗病毒消炎药，轮翻给我涂在那几个小疙瘩上。
这事儿惹得大鹏在边上，说了不少酸溜溜的话。他哀叹自己没有我的这种好命，为什么吕琳对他从来就没有这么关心过。
有一个傍晚，我跟李雨馨一块吃了晚饭之后，我们慢慢走到操场。那儿有一些放假的中学生在兴高采烈地踢足球。
李雨馨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幽幽地问道：
“东凌，你以前有没有过女朋友？”
我微微犹豫了一下。郭璐瑶算是我的女朋友吗？虽然说在六年的相处中，我们是姐弟关系，可是后来毕竟发生了亲密关系，实质上是我的女朋友。
可惜我并不喜欢过分臃肿的郭璐瑶。而且在最后，我忘恩负义，不顾郭虎啸夫妇对我的养育之恩，毅然狠心地抛弃了郭璐瑶。唉，毕竟不是两厢情愿的关系，怎么能算我的女朋友呢？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神情黯然，默不作声。
李雨馨盯着我的脸，注意着我的反应，用那样痴迷的眼神。那种眼神像在一条纯蓝的冰河上，一群仙女的美轮美奂的舞蹈，舞蹈最后幻化成了一团团的火焰。
我看得出来，此时此刻，李雨馨很想亲吻我，可她竭力忍着。一直到我们走进了一团树荫下，她才像小鸟一样扑上来，慌乱而竭力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试图寻找我的嘴唇。
我在那一刻，也被从未有过的异样的电流击中了。我试图努力理解李雨馨的美丽和哀怨，接受她的殷勤和包容。确切地说，她在计划把我当作命定的丈夫，包揽我的生活。可我只是被动地在她的爱中随波逐流。
除了李雨馨眼神中那无法形容的沉迷之美，我找不到我自身与之相对应的情感结点，那能与之擦出心灵火花、激发爱情洪流的结点。
这是我们俩与生俱来的禀赋、性情、气质与成长环境的迥异，所造成的不适感。这场爱情更多地像一个流动的梦，我被淹入其中，无力爬回现实的河岸。
……………………
李雨馨是一个完美、善良、有教养的女孩，几乎找不到一丝道义和人品上的缺点。这让我的道德观颇受压力。
我觉得自己并不是恶棍。可是我对李雨馨身上那种强大的意志力，感到一种无所适从，产生了一种无端的惶恐。
这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在一个破碎压抑的环境中成长，我遭受过家破人亡的惨剧；尤其是后来被人收养之后，却又再一次被养父从家中赶走的痛楚，使我从来不对完美的东西，抱有任何信任。实际上，我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是的，我无法相信美满，我也不习惯幸福。我的悲惨的童年，我度过的无数个凄凉的黑夜，所有那些悲伤的记忆，使我成了一个虚无主义者和怀疑论者。
显然，李雨馨对我的平淡反应，微微感到失望。但是她似乎又突然高兴起来，也许我的平淡，被她理解成了一种美好的克制。李雨馨认为我是一个有意志力的坚强的男人吗？
李雨馨依偎在我的胸前，像是哺喃自语一般地说道：
“韦东凌，你可真酷！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与众不同的东西，不同于我见过的任何男学生！你有一种贵族式的高傲，一种单纯的聪明。你浑身上下都很干净，一种渗入骨髓、从血液里透出来的干净。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迷恋你，你也许没有在同等程度上爱我，可连你的冷漠，我都觉得是那样的英俊！上帝有眼，把你作为一份举世无双的礼物送给了我。我希望今生今世，永远都不会失去你！我会努力看住你的！……”
李雨馨的话，本来也很甜美，可是却让我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她的话和她的气息淹没了我。我无法想象，以后如果我以闪电般的速度离开她，她会怎么样呢？会像一个天使一样死去吗？
……………………
自从那一晚李雨馨亲吻了我之后，我们的关系飞速发展。我已经深深陷入了她的情网之中，不能自拔。我对待女人，总是这样被动。但是，不可否认，女人的肉体对我再次起了强大的诱惑作用。我甚至鬼使神差地，开始策划与李雨馨发生关系。
话说每年的八月底，对于仍然住在无州医学院未走的，以及提前回到学校的大学生来说，总是伴随着燥热、湿润以及暧昧的感受。
学校南侧的水库——凤鸣湖，湖水清澈透明，空气中飘荡着水汽，更是充满了躁动的荷尔蒙的气息。
但是一九九七年的无州医学院，和寻常的年份不一样，因为那一年学校里连续出了几次恶性治安事件，有些胆大妄为的社会青年潜入学校，骚扰漂亮的女大学生。那些流里流气的小痞子，总是带着一脸淫笑，从黑暗的树丛里猛地窜出来，惊散了一对又一对的情侣。
无州医学院的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楼，相距并不远，一排排相对而立，北端的一个足球场、两个排球场，中间的三个篮球场，南端的凤鸣湖，就是男女生宿舍的楚河汉界。
女生宿舍背后是实验楼，而男生宿舍楼背后是一座挺有名气的小山，叫作凤凰山。凤凰山的一小半就在无州医学院内，一大半在校外，交界处有一座围墙。
学院外的山上有两座高塔，俗称凤凰阁。学院内的小山之上，则长着颇为密集的树木和杂草，原生味道十足，自然也就成为了学生们谈情说爱的圣地。
有一天下午，我独自在山上徜徉。行将落山的太阳将天空染得昏黄而殷红，但是位于湖边的学生宿舍，已经渐渐陷入了黑暗中。
我坐在小山一片树林的边缘，缩在一大丛杂草之后，这个地形选得很好，行人如果从一米外的小道上经过，由于路灯光线角度的原因，杂草深处就成了灯下黑，我和女友李雨馨经过几次试验，最后就把这片杂草，确定为接头的固定地点之一。
杂草里面有一块光滑的青石，这是上一周我特意从学院的一个工地搬来的，青石放在草丛中，就是一张临时板凳，能让屁股更加舒服些。
虽然还有几天才正式开学，可是因为回到学校的大学生越来越多，学院的广播室已经恢复了饭空时间的广播。
此时凤凰山下的大喇叭，正在进行傍晚的例行播放，先是一段学院新闻，新闻啰嗦地讲了十分钟，全是学院里的琐事。
听着这些寻常的琐事，我忍不住想到了去年初入校时，因为一篇通讯稿被校广播站采用，而高兴得睡不着觉。但是后来，校园新闻就变得平淡无奇了，我觉得都是些华而不实、鸡毛蒜皮的小事。
新闻播完，是二十分钟的音乐，我坐在山下草丛中，可以听到学院方向飘来了一首流行歌，是张雨生的《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你深情的承诺，都随着西风飘渺远走；
痴人梦话，我钟情的倚托，就像枯萎凋零的花朵；
星火燎原，我热情的眼眸，曾点亮最灿烂的天空；
晴天霹雳，你绝情的放手，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怕是怕这些苦没来由；
于是悲欢起落人静默，等一等这些伤会自由；
口是心非，你矫情的面容，都烙印在心灵的角落；
无话可说，我纵情的结果，就像残破光秃的山头；
浑然天成，我纯情的悸动，曾奔放最滚烫的节奏；
不可收拾，你滥情的抛空，所有晶莹剔透的感受；
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怕是怕这些苦没来由；
于是悲欢起落人静默，等一等这些伤会自由……
……………………
随着飘扬的歌声，陆续有男女学生从宿舍里出来，汇合在小山之下，沿着距离杂草很近的一条小道，向着山下足球场方向而去，一曲《口是心非》未完，小道上已经走过了十几对恋爱中的男女。
依据我观察得来的经验，我这样判断他们：并排走在一起的，十有八九是大一的，手牵着手的，多半是大二或是大三的；搂着抱着的，不用说，肯定是大四的。
在1997年那个时代，学校对学生谈恋爱，还是持不提倡的态度的。不过由于是在开学前夜，加上学院当局开始提倡人性化管理，对恋爱问题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学院纠察队也手下留情，让队员们全部放假，不去惊扰这些沉浸在爱情里的男男女女。
当然，我是不怕纠察队的，学院纠察队队长是学校保卫处长处长兼任，副队长历来是由学生干部担任，而我的好朋友大鹏，恰好就是担任纠察队副队长的学生干部，纠察队什么时候出动，多数时候大鹏都会亲口告诉我。
所以这些天来，我和李雨馨在学院的操场、湖滨、小山上纵横驰骋，从来没有被纠察队——我们一般学生蔑称之为“捉奸队”——捉住一次。
我坐在青石板上，听着熟悉的歌曲，咬着草根，嗅着熟悉的青草味，暗道：
“这个李雨馨，咋还拿起架子来了？今天居然又迟到了！你把我的性子挑起来了，居然又开始矜持起来了！女孩子真特么太莫名其妙了。”
山间小路上不时有相拥在一起的恋人经过，姿势都很是亲密，这愈发地让我着急。终于，传来了一阵踩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这个声音如此熟悉，我立刻站了起来，待到李雨馨拐进了草丛之中，我一把将她抱住，亲了亲脸颊，这才说道：
“怎么才来啊，你可真沉得住气！”
“我是女孩子，天然就有迟到的权利。”
李雨馨手时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些零食。她主动亲了亲我，又道：
“吕琳哭得历害，不知道大鹏又怎么欺负她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劝住。”
说到这里，李雨馨禁不住抱紧了我，似乎担心我会被那股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的山风带走。
说起吕琳，我有些庆幸地说道：
“大鹏认识吕琳，要比我们俩认识早得多，可是现在他俩的感情还是模模糊糊的；看来，我们俩还真是有些缘分。”
李雨馨使劲地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说道：
“我们只是有些缘分。”
她将“有些”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表达不清楚，辞不达意，还请李大小姐原谅。”
我一边说着，一边坐在青石板上，李雨馨也就顺势坐在了我的腿上，但是李雨馨低着头不说话，这表示她还在生气。
我连忙求饶，说道：
“佛说，五百年缘分同船，千年同枕；我们两人是一万年的缘分，天为床，地为被，永远同床。”
李雨馨毫不掩饰对甜言蜜语的喜爱，听到我的表白，很快就高兴起来，她魔术般地变出来几个香喷喷的卤翅膀。她把卤翅膀放在我嘴里，我咬了一口，她再咬一口。
美女入怀，我身体中的荷尔蒙以百万倍的速度猛增，我习惯性地从后背伸进了李雨馨衣服内，李雨馨的皮肤有着光滑细腻的质感，还有一股若隐若无的体香，让我如痴如醉。
今天李雨馨特意穿了一套蓝色套裙，当然，在这夜色之中，什么颜色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衣服的样式。这种上下两件的套裙，是和情人约会时的最佳服装。所谓最佳，就是即能方便情人抚摸，又能在遇到紧急情况时迅速地复原。裤装穿起来太麻烦，而长裙则不方便动手动脚。
李雨馨浑身无力地依偎在我怀里，任由我的一双贪婪的大手，揉搓着傲然挺立的胸部。
李雨馨似乎浑身酥了，她悄悄地取过一叠手纸，细心将手上的油污揩开净，然后紧紧抱着我强壮的身体，把头抵住了我的胸膛。
我嗅了嗅李雨馨的发丝，轻声地说道：
“雨馨，我身体真的好难受啊！”
李雨馨伸手摸了摸，触手处一派坚硬，她咬了咬牙，道：
“今天我就把自己全部给你。”
虽然我心中早已有了这个想法，听到李雨馨主动，心里还是一阵狂跳，我抬头张望了一会，这个地方虽然隐蔽，可是距离小道太近，随时会有其他的情侣进来，我略想了一会，就有了主意，说道：
“这里距离小道太近了，不安全，我们到山腰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