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心情抑郁,很晚才回到我租住的小房子里。
在2001年的时候,无州城里还有很多城中村。我租住的房子是孝义村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四合院,中间的天井是一个标准的正方形。四周都盖满了屋子,北屋四间,东屋、西屋、南屋都是三间。大门朝东。
从2000年4月起我就住在那儿了,已经住了整整一年了。我原来住的房子也在这个村子,后来房东为了想提高房租,把那间屋子租给了别人,我不得不搬出去。
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这个房间。虽然是一件窄小的南屋,我觉得环境还可以。我搬家时雇了一个“摩的”,这是一种出租营运的三轮车,这种出租车起步价才花三块钱。那时候无州还允许这种出租车上街。
我独自一人搬家,依仗着突然涌上来的精力,把我的东西搬到这个窄小的房间里。这里距离学校不远,是一个挺不错的房子。
女房东约莫三十七八岁,爱发牢骚,可是长得还算好看,不过她的脸给我一种单薄的感觉,眉毛蹙起时一副严厉相。
她在闲暇的时候,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电视。我觉得她的衣着打扮很可能就是从电视上学来的,似乎穿的衣服从来都不合适。领口开得很低的衬衫,配上棉布裙子或者长裤,外穿紧身的合成纤维无袖毛衣,扎在宽条的塑料裤带里,衬托出一束细腰;裙子一般都鲜艳夺目,里面的衬裙式样时新,有时绷得很紧,内衣和塞在裙子里的衬衫都紧贴在身上。
女房东整日都忙忙碌碌,举止像一个掐了腚的蝉虫。虽然她唠唠叨叨,牢骚不停,而且还老是支使我干这干那,我承认我还是有点喜欢她。
我匆匆回家时,女房东只要看见了我,总要喊我的名字,要么来敲我的房门,让我帮忙干这干那的。大多数房客都是在无州城打工的青年男女,比如在超市里卖东西的女孩子,以及当保安的男青年。像我这样的大学生,这里大概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很得女房东的青睐。
房东太太和她的女儿住在北屋的东北角那一间大屋子里,实际空间比我那间屋子的两倍还要大。有时候女房东大敞着门,我可以看到她屋里的情况。
起居室不像一间富有个性的家庭房间,而只是一个邋里邋遢的,被煤烟熏黑的空间,房内北侧摆着一张掉了很多漆的皮沙发,和几张桌椅。这些家具好像是亲戚送的,既不雅致又不调和。地板中央有一块镶边地毯,可是太小了,和房间很不相称。
我看到这间房间就不愉快,我很少进去,我认为起居室应该布置得朴素大方,富有家庭味。
院子里一共有九个房间出租。我住在南屋的西南角,相对比较安静。但是也不时会受到打扰。因为厕所就在院子西南角,我的房间和厕所相距只有四五米。
别的租房客喜欢四处逛荡,有的懒洋洋地想找人聊天,有的想借钱或者借根烟抽。他们这些打工仔大多数比我还年轻。他们通常回来都很迟,醉醺醺地在院子里吵吵嚷嚷。
……………………
那天我从实验室回家时,房东太太正站在院子门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门顶上有一盏亮晃晃的灯。她那张圆圆的脸在灯下看上去,居然颇有几分姿色。
她当时手持拖把、水桶,擦着门台石基。她脸上的神情挺高兴的,大概因为我看到了她在卖力干活。她看了我一眼,问道: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讷讷地说道:
“嗯,学校里有点事,比较忙。”
“如果你早来一会儿,我就能让你看到精彩的场面。今天厕所马桶被不知哪个坏家伙给堵了,我刚疏通好,可气死我了!我这是刚狠狠地骂完街。你没有听到我的脏话集锦,哈哈哈!”
我点点头,彬彬有礼地从她身边擦过。
“喂,真是不敢相信,住在这儿的家伙,有一些简直就是猪!他们会把我的房子祸害成什么样子啊!难道他们的妈妈是老母猪吗?”
我进了屋,关上门后,用背抵住房门站了一会儿,心怦怦地跳。猪?这是不是也包括了骂我?是的,我们是些猪。只要一想起四周到处都是污秽不堪:欺诈,耻辱、混乱的关系等等,我身上就要起鸡皮疙瘩……我简直想反胃呕吐!
有一瞬间,我简直把房东太太当成了某种女性,她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全部需要。她和萧玉蓉一样敏感,善于猜测别人心事,脸蛋儿挺漂亮,和气而神秘……
后来我估计房东太太回了她的房间,我才出门进了厕所,把门上了闩。里面有84清洁剂的呛鼻气味。房东太太刚才在这儿打扫过……一只红色塑料桶还装着肥皂水,一把拖把竖在墙边,污水从拖布上一滴一滴地落下……
我觉得要忍不住呕吐出来了。那就吐吧,吐了了事。我蹲在马桶边……今天有人堵过马桶?真恶心……
后来,我晃晃悠悠地站在洗脸池边,瞪着眼对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发愣。我的脸色通红,似乎那些小静脉和毛细血管的颤动跟我毫无关联,主宰它们的是我的肌肉,我的种属。就让它们去主宰吧!
我担心自己将要失去萧玉蓉,失去一切……我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不去看我自己的那张熟悉的脸。我一向对自己的脸估价颇高,因为我没有别的东西可骄傲了……
我忽然想起了萧玉蓉那张漂亮的温柔的脸,想到了她的甜蜜温暖的身体。我想起那天早上在医院里,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萧玉蓉从二楼通楼梯的转门中走了出来,望着我惊喜得直发呆的样子……
我一定不能失去她!那个可恶的李建说的关于萧玉蓉的话,一定都是谎言!我一定要得到她,珍惜她!……
……………………
这时忽然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谁在里面?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哦,竟然是是房东太太!我真想不顾一切地把门打开,叫她别打扰我。别打扰我!我要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进来;我要扯下她的发夹,摸摸她那卷得紧紧的,挺难看的小发鬈;我要把那些难看的衣服扯开……
一个声音喊道:
“是韦东凌吗?你不在屋里,应该就在厕所吧?为啥在理面待这么久?你要养猪吗?到底怎么了?”
我打开了门。房东太太进来了,疑惑地看着我。我的双眼紧闭了一闭,叹一口气,说道:
“呃,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病。”
房东太太等了几秒钟之后,还是伸出了手,轻轻放在了我的额头上。我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我对这种欲望感到很惊恐:它很凶猛,但是很抽象,有点不可捉摸……
房东太太急切地大声喊道:
“我的天啊!韦东凌,你发烧了!”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没什么,嫂子请回吧!我一切都很好。”
“你刚才脸色很难看。嗨,来吧,恰好今晚我炖了老母鸡汤,给你喝一点可以补补身子的。”
我双手把前额上的头发很快地向后一拢,似乎在暗示房东太太,我只是在这儿梳头而已。
“没什么,一切都好。”
我一边说,一边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但愿她别来碰我!可是过道很窄,我没法不碰到她。
她跟我谈什么姜汤的重要作用。我为什么不让她替我把姜汤热好?我为什么就不能放松一下?难怪我那年冬天感冒了,上下楼总是跑步,那么急……都怨自己饱一顿饿一顿地伤了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