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文学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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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7月25日

昨天晚上,晚饭之后,大约七点半,我们家来了一位老太太,自称是一位文学爱好者,慕名来向我妈妈学习写作经验。

她是我们家对门的亲戚。她听亲戚说起邻居是作家,于是就通过我家对门的联系,约好了时间,准时来我家了。

这位老人家虽然比我妈妈大二十多岁,但是她对我妈妈很是恭敬,一口一个“赵老师”,还赞美我妈妈赵梦露是无州著名文学家,是一位了不起的剧作家。我在一边听得都有些肉麻。

实事求是地讲,由我妈妈编剧的无州梆子《莺歌燕舞》,确实取得了很大的社会影响,这部戏曾经到中央给领导人汇报演出过。我妈妈之所有由一个戏子,变成手握大权的无州梆子剧团的团长,这部剧的社会知名度功不可没。

来访的这位老太太虽然年龄不小了,但是打扮穿戴仍然很精神,头发染得乌黑,乍一看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她说话也仍然铿锵有力,一看就知道以前在单位里是当过领导的人。她说在退休之后,闲得无聊,开始写一些小说,可是投稿之后,却一篇也发表不了,感到郁闷不堪。

她跟我妈妈谈话的时候,我就坐在一边看电视,其实她们的聊天我一句不落地都听到了。妈妈曾经想让我到书房里看书去,可是我说已经看了一天书,很累了,需要看看电视放松放松。妈妈就没再管我。我仔细听着那位来访老太太的话,感到妙趣横生。原来喜欢文学的人这么多,根本没有任何身份年龄性别工作的限制啊!

……………………

这位老太太生于1933年,今年已经六十四岁了。她年幼时做过童养媳。一九四九年大军南下,她和许多积极争取进步的青年一样,参加了革命。一九五三年又随着大批军队干部转业入大学的浪潮进了大学,后来毕业时响应党的建设家乡的号召,回到了老家无州,成为了我们无州的第一批建筑设计师。

她参与了无州城市基本建设的规划,考察过许多条大街小巷;然后,主持了一条主要街道的一个区段的设计。这条鲁中大街作为无州交通干线的设想早已实现,尽管现实的街道布局已和她的初衷大不相同。

她的女儿在几年前“昏了头”,想从当时人人羡慕的军队退役去边疆。她跑到女儿所在的军营,成功地阻止了女儿的狂热。如今,女儿已经找到了一个工作稳定收入不错的丈夫,并且生了一个儿子。

她说好久以来,她的主要精力就是在为大儿子的孩子忙活,然后为女儿工作的调动烦躁,后来又为小儿子的婚事操心奔忙。

几年前她办了离休手续。因为她在1949年参加过解放军,所以享受离休干部待遇,离休津贴很高。孩子们的事情也都解决好了,她终于可以开始享清福了。

她现在的生活,每天就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在城里能拥有一个七八十平米的院子,那可是富贵地位的象征——给自己种的葡萄和花卉浇水,摘自己种的豆角。

现在孩子们都不在身边了,就她和丈夫在一块生活,买菜、烧饭、收拾房子的活儿也不重,所以闲下来的时间仍然很多。为了打发时间,她从去年起,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开始写小说……

于是才有了发表不了作品的苦恼,也才有了来找我妈妈“取经”的这次谈话。

我妈妈当然也说了很多话,可是她的那些观点和经验都是我听腻了的,我在这本日记里就不做记录啦!下面的内容就是我根据记忆,采用口述实录的方式,记录的那位老太太的话。

……………………

唉,写作真不容易!赵老师,你猜我大儿子跟我怎么说的?他竟然毫不留情地打击我:

“妈!你趁早别瞎耽误工夫啦!你那文字,不成!没感觉!”

不过我小儿子挺支持我的,他老是说:

“妈,你甭听我大哥的,乐意写,写就是了。只要你心情好不就成了?咱又没指着这个成名成家挣稿费,是吧?”

赵老师,谢谢你答应我来请教你。我知道你们作家都很忙。我也见过几个作家了,他们都不肯帮我看看小说,说自己写作任务紧,忙自己的还忙不过来呢!

呵呵,我都写了好几篇了。上来我就写了个长篇,写我自个儿的经历,算是个自传体小说吧!

内容吗?就是从我妈妈改嫁写起,家里穷,写到我被迫无奈当了童养媳,后来家乡解放了,我就参加了革命。这才一步一步,走上了康庄大道,混成了现在的离休干部。

唉,我吃过多少苦啊!说实在的,人就得靠自己,我是从社会低层过来的人,爬起来真不容易。有多少人,要是一脚踢到下边去,一辈子上都上不来啊!

人到了最惨的时候,谁拉谁一把?我太知道这一条了!没人关心没人问,谁也不行,亲戚也不行,朋友也不行,甚至兄弟姊妹都白搭,就只能靠自己熬下去!

……………………

嗯,我给刊物寄过好几篇小说了,大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我自我感觉最好的一篇,也只招来了一封信:退稿信。说我还需要精雕细刻,继续打磨。

于是我又挖空心思,搜索枯肠,改了好几遍,然后把那篇小说又寄到那个刊物去。过了几个月,人家编辑又给我退回来了,还是没通过,提的意见是:

“文字流畅,亲切朴实,但是有点缺乏新意。”

什么叫“新意”呢?真是搞不懂。后来我又写了一个短篇,叫《穿旗袍的老大姐》。

这篇小说是写一个六十多岁的妇女,呵呵,其实就是我,看见现在流行的各种服装,尤其是旗袍,年轻妇女穿上旗袍那真是好看。主人公自个儿年轻的时候,就想穿一件旗袍,可是因为在单位里当点儿小官,就一直不好意思穿。

到了今年,她终于大着胆子买了一件,可是还是不敢穿出门去。她的心思很复杂,这里大段大段完全用的意识流的写法:写自己的紧张羞涩,怕人家看你像个老怪物,你自个儿也觉着别扭的那种心理。

呵呵,怎么样,赵老师,你感觉还不错吧?可我的儿子说我的感觉不行。这篇他倒是真看了。他们青年人老是“感觉”“感觉”的,到底什么是感觉呢?我搞了一辈子城市建筑设计,能没一点艺术感觉吗?

嗯,赵老师说得对,我儿子也是觉得我文学感觉不行。可是,我写的全是真事儿啊!比方还是这篇小说,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因为傻儿叭叽地说了一句“我想穿旗袍”,差点儿没入上党。

呵呵,当时我们系的书记,一个老大哥,是一个又黑又胖的大汉,也是军队上转业过来的老领导,问我为什么想穿旗袍。我就实话实说:

“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个女同学家里很有钱,穿一件大红色的旗袍,我看着很美,羡慕得要命。但是我家穷,没钱买新衣服,就老是记着这事儿,睡里梦里都想穿旗袍,还特别是那种大红色的。”

我们书记黑铁了脸,叹气说:

“哎呀!万万没想到你这么一个苦出身,这么朴素的好同志,竟然还有这么严重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

是啊,他就是这么说的,而且挺严肃的,正儿八经,挺沉痛的呢!那时候就是这样的话,大家都张嘴就来。我还为此检讨了老半天呢!后来,好几回开支部生活会,我都自我批评,全都真心实意检讨这个事。

后来,我参加设计院机关的工作,时代潮流更不时兴奇装异服了,全国人民都是一身绿军装。我在家自己偷偷地也做过几件绸旗袍,红色小碎花,绝对文雅大方。但是一天也没敢穿过,一直搁到前几年,给我女儿改了小褂,也有给孙子当了尿布的。

不过,这一段情节我可没写进去。对呀,谢谢,赵老师也觉得这细节挺棒的呀!我没写,是怕一篇小说里搁不下那么多东西。

真实生活中,买没买旗袍呀?咱们偷偷在这儿说,我还真买了。对,对,就这种感觉,在柜台那儿看,我也不敢要大红的,就指着一件年轻人都看不上眼的老式样的,让售货员拿过来看看。

呵呵,真的呢,那售货员看我一眼,就给我扔过来了。我也不敢试,赶忙交了钱,回到家,在镜子前边一试,觉得好像缺点儿什么。对了,就是你说的,就是缺那种感觉,就是和当初想象自己穿这旗袍的漂亮劲儿不一样了。

可是赵老师你说,这篇小说往下该怎么写呢?我还是穿不出门去,咋处理这件旗袍呢?去卖了?对,我也是想卖了它。噢,对,对,就放在寄卖店,一个月,两个月,老挂在那儿,也没人理睬。我去问售货员:

“是不是定价太高了?”

人家摇着头,憋着笑说:

“式样太老了,多少钱也没人要啊!”

哎呀,谢谢赵老师!你真的觉得这个情节不错?你是不是为了鼓励鼓励阿姨啊?呵呵,不是敷衍我?你这一说,我顿时又浑身来劲儿了。赶明儿我得继续写下去!你可不像我大儿子那样,光知道打击我写作的积极性。我写的这些情节,都是真的,你说这感觉,呵呵,文学感觉,行不行?

……………………

对了,我还写了一个小说,是写离退休老干部的生活。这故事也全是真的。我们单位里的老干部和老技术人员差不多都退了,过去,当头儿的和当头儿的,那些明争暗斗,那些人事矛盾很多;技术人员也一样,你有你的设计思想,他有他的,就如同文人相轻一样,名誉权之类的纠纷很多。

现在大家都退休了,男六十岁女五十五岁以后都退了嘛,就觉得那些鸟事怪没意思了似的。大家偶尔回原单位过组织生活,团团坐在一块儿,都怪亲热的,哪还有什么矛盾啊!

不过也还有些想不开的人,好久不见,见了面眼泪都下来了:

“谁谁谁,过去是最拥护我的设计理念的,顶反对在古建筑附近建设高层楼房;要不,我干什么推荐他接班?现在可倒好,我才刚下来几个月,他就把饭店盖到公园边上了!”

“那些人,过去,全是见我点头哈腰的,处长处长叫得欢实着呢!现在真特么的气死人,见面眼皮都不抬,理也不理我!我特么这才明白,还真是有权不使过期作废,没了权,人情特么的全完了!唉,咱这国家,会风不正,民风也不正啊!”

大家坐一块儿,话就特别多,上哪儿买菜;怎么在街上受气;去哪儿看病不受重视;都找谁拉呱唠嗑;有什么爱好,是唱戏啊,还是画画啊,全有得说。还有人夸我呢:

“哟!不错呀,又改写小说啦?发表一篇没?”

也有人阴阳怪气地说:

“哼,发表?别做春秋大梦了!如今发表文章也不容易,得认识人!你不认识编辑,没后门,根本就甭想!”

他们那些退下来的老领导啊,还觉着自己什么都懂呢!其实,什么也不懂。单位组织老干部去搞“社会调查”,也就是旅游呗!

才三四天,我就看出来了:过去,在着职,有秘书,外出还能带老婆;这回,单拨一人,连毛巾牙刷都带不全。而且还把脏衣服全包好了,回家叫家里人洗。就这种货,全不懂,啥也不会,可悲不可悲?

那回在外面,还有一个人装模作样地说:

“明天,叫当地的同志来见见面,听听汇报。”

当地领导谁顾得上您哟!您不就是来玩儿的嘛!还把自己当成在位子上的时候吗?真是不知死活的老家伙!

……………………

没错,这个题材嘛,我还真写了一篇小说,就写一个当官的,主管建筑材料部门,上级想叫他退下来;他偏不,觉着自个儿不该退,还能干几年;临离休之前,还特意去爬了一趟泰山,试试自己有没有劲儿。

不过最后还是办了离休手续,按年龄规定,“二五八”,不退不行了。刚离休那会儿,还挺来劲儿,挺想发挥余热,去热情指导修马路的单位。那个单位还挺欢迎他。其实,他连怎么造计划书,怎么运水泥沙子,怎么施工都不知道!

弄到最后,人家单位领导也说真格的了:

“您老就甭费心指导了,您就甭每天来工地了,您还是回家休息吧,有问题我们去找您。”

有什么非要找他的问题呢?对!就是这问题……找他写信给原先的单位,走后门弄水泥、沙子、施工机械!他呀,干得还挺来劲儿,总比什么事也没有好。你说说,他这一辈子,都干了些什么事?

我是干也干了,看也看了,都几十年啦!我的老头儿,现在也是半退不退,真还当着顾问,仗义直言呢!他也不管还有没有人听他的。唉,就是开会开惯了,真的退下来,怕没处开会。

我记得去年我跟老伴去齐州,有位他的老战友来找我们玩儿,那人原先是齐州军区的后勤部长,和我的老头儿差不多,级别不低。可是一离休,车就不好要了,大热天,挤公共汽车来看我们,一趟趟地来,话多得不得了。坐在那儿就不走,越说俩老头儿坐得越近,还谈论什么:

“能在岗位上多呆一天是一天呢!退下来,简直没法活!早上一睁眼,就得想今天干什么去呢?吃早饭,买菜,做中午饭,睡午觉,做晚饭,睡觉……你们这一来可算救了我了,有好几天有事儿干了……”

……………………

就昨天,我家邻居一位老同志,刚宣布退休,忽然人就不见了。早上出门散步,中午没回来,到了下午还没回来,他儿子差点急死了!

那老头儿以前得过心肌梗塞,谁知道会不会一下子倒在哪儿呢?忙着给全市各家医院打电话,问收没收到这么个病人,全家都急坏了!结果也没问到。

傍晚,那个老头儿自己回来了,倒是好好的。一问才知道,他是旅游去了:早晨散步遛跶到机关大门口,看见有辆大客车组织机关干部上泰山旅游,他就跳上去了。人家一看是老同志,也没好意思撵他下车。

他也没带钱,也没带吃的;到了山上,他饿了,好在有个干部认识他,分给他一个面包。就这样跟着人家转了一天!这么热的天!你明白吗?他纯是爱热闹,纯是想不开!他回到家还说呢:

“临上车和路过的同志讲了,叫人家打招呼给你们嘛!难道他忘了?”

嗯,他就是想不开。我觉得这就和我那小说里写的是一回事。对,我那篇小说里,写爬山的那回事儿也是真的,也是把那一家老小吓了一跳。可惜我那篇小说也叫编辑给退了。说是“取材一般化”。

赵老师,你还年轻,不明白退下来是什么滋味啊!我还算搞技术的呢!你看红石公园里,来来去去的那些老头儿,好多是政治干部、行政干部,年轻时打过几年仗,解放后就坐办公室、开会、起草文件、讨论文件、批转文件,你现在叫他别搞文件了,他就什么也不会了。

有的人,你叫他退下来,他就是舍不得那个办公室。有办公室,有秘书来来去去,好像就有命在。我看这个题材,你写个剧本得啦!我写的小说,人家看不上眼啊!

我再告诉你一个细节,听老干部局的人说,有些老头儿没事儿就给他们打电话,问有会议没有,有请柬没有,有要讨论而不是传阅的文件没有;全没有,就问:

“有追悼会没有?”

哈哈哈!能开个追悼会,也算是一种出头露面的活动啊!真有人问呢,说是:

“昨天看报上登了,那谁谁谁不是去世了吗?我要去开他的追悼会,追悼追悼老同志,在会上还能见见活着的战友们。”

真这么说。就是这么寂寞无聊,你说怎么办呀?

……………………

你别说,我还真认识一个编辑呢!无州日报社的文艺副刊的编辑。有天她跟我说:

“嘿,您知道今天谁上我们编辑部来了?哎呀,我们正聊天儿呢,他就进来了;我抬头一看,首长来了!别看我没见过真人,相片上见过呀!首长说:‘我遛弯儿走到这,见到挂着编辑部的牌子,就进来看看同志们,看看你们怎么编报纸……’哈哈哈!……”

还有更可笑的呢!我家楼前边那家的老头儿,也是前些天去世了,癌症。发现就晚了,没治了。开追悼会的时候,除了他妹妹哭,他那几个儿女都没哭的。为什么不哭呢?因为头一个老伴儿死了之后,他娶了第二个,儿女们都不同意。

那第二个老婆也真够坏的,连我那老头儿,那么老实的一个人,都骂她太混账了!她平时抠着老头儿的钱,临了,又闹离婚,因为是个护士,比他级别低,非说不给生活费活不了,得要多少多少钱。

那老头连话也不会讲,更别说请律师了;他们这些人,通过法律时都知道举手,真到要求法律保护了,什么也不会了。就只好紧着借钱,离婚,死了还欠一屁股账,也欠我们家的钱呢!

这位老同志还算心不错呢,临终正好赶上发一笔服装费,跟组织上说了,一分钱不要,全还公家的账,丧葬费也还账。

是啊,临了他没给儿女留下一分钱,所以儿女就不哭!这种儿女,你操一辈子心,全白费。只有老两口还能互相帮着。我算早早就明白了,全是白忙活,尽完义务就完了。

现在上级又有新规定了,老头儿去世一年以后,家属还占着原来的房子,就加好几倍房费;那预备着搬家的“遗属楼”全盖好了,等人往里搬呢!我们不能死,死了,儿女连“遗属楼”也不让进。

噢,对了,对了,早就想着有个事,要告诉赵老师,我还有一篇小说,是采用母亲写给儿女的一封信的形式,说说他们不理解、不知道的母亲的心。有一个刊物来信了,说是让我再修改润色一下,就准备发表。等发表了,我送你一本杂志。对,对,一定请客!

其实,那些话就是写给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这几个孩子的,真情实感,都是真事。说实话,我也不大会虚构情节。我写的那些小说,情节都真实得怪吓人。

有人跟我说,我身边的人,熟悉的人,如果对号入座,都可以看出谁是谁来呢!有时候我都怕,万一有一天他们看了我的小说,会不会跟我打官司,闹出什么名誉权的纠纷呢!

唉,赵老师说得对,看来写小说,也是一门手艺活。可能我儿子说的也有道理,我是不大行,缺点儿文学感觉。这写作能力是不是天生的?我看你们作家写的书,常常乐得要命,可是我自个儿就是怎么憋,也憋不出好文章来呢!

呵呵,我还真看了不少教写作的书,最近开始看的。你说不用看?没有写作天赋的人,看了也没用?唉,我儿子也劝我别看,说是看了也白搭,没准越看写作教程,还越不会写东西了呢!

……………………

哎呀,赵老师,我是真心羡慕你们这些作家!下笔万言,倚马可待,有了什么心情,遇到什么事儿,都可以糅进自己的书里去,多好呀!

唉!我知道,写小说这个事儿,也许真是此路不通了。可是,我闲着要是不写小说,能干什么呢?难道光玩儿吗?

到外地去玩?去没去过的地方?可那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事儿啊!你们到哪儿,吃住随便;我这年龄,待遇条件差点儿,能行吗?身体也受不了。

不是有人说,旅游就是花钱买罪受嘛!要是觉着委屈,还不如在家里舒服。再说,万一在外面病了呢?别说心脏出毛病了,就算感个冒,在外边也受不了呀!

嗯,发挥余热吗?前几天,还有个老同事给我打电话,说办个民间的建筑设计中心,叫我去给他帮忙,那中心在外地。

不,我可没答应。我不能去。我要是走了,我那老伴儿连煮面条都不会!真的,他说会,谁敢信呀!保姆?就算雇了保姆也不行,不能靠保姆买菜做饭,她们那些人不认真啊!

谁说不是呀!技术干部可以晚一点儿退下来,可是早晚也得有这一天呀!我的设计,别人拿着出国去显摆,凭什么呀?

要是在战争年代,就算自己牺牲了,去换战友的命,也行;可现在凭什么?拿我的设计去显摆的人,够战友的格吗?所以,一到了年龄,我马上就离休了,宁可回家给老头儿做饭,也不在单位里生那个闲气了!

嗨,将来养老的事嘛,我也愁。真愁!要是活到八九十岁,不能照顾老头儿了,就怕连自己也顾不上了。人啊,谁都有那么一天,动,动不了;爬,爬不起来;可又一时半会死不了,可怎么办呢?

唉,儿女孝顺不孝顺,很难说啊!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真孝顺的?你还指望着,等瘫在病床上的时候,有人在你身边喂水喂饭端屎端尿?走一步说一步吧,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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