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药不能停!
皇帝没说平身,这院子里头除了被他搀起来的皇后就都矮着半截身子跪在地上。
虽是入春,青石地面跪久了还是很冷的。
好在帝后对视的时间并不久,皇帝大手一挥,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
“陛下请。”赵嫣容微微一笑,对他福了福身,与他错开半步,跟着他走进了昭阳正殿。
那一笑看在皇帝李睿的心里,突然就觉得,皇后这名字不错。
嫣容,嫣容,果然是嫣然一笑,容华绝代。
进了正殿,赵嫣容将主位让出来给皇帝坐,让人将凤椅向旁边挪了挪坐在李睿的身侧。
一路走过来也有些口渴,李睿端了宫婢送上来的茶水才喝了两口,就听外头有人来报,华光殿的容妃娘娘亲自来谢恩了。
来得倒挺快的,是怕皇上离开昭阳殿便没有面圣的机会了吧。
赵嫣容唇角带笑说:“快请她进来。”
然后转头对皇帝笑着说:“容妃妹妹腰疼的老毛病犯了,妾身让她好好在华光殿里歇着。妹妹年纪还轻,腰上有病若不趁早治了,将来也不能好好伺候陛下。没想到她这样快就过来谢恩,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李睿没答腔。
就在这里,容妃带着华光殿的掌宫女官走了进来。
身为宠冠后宫的第一宠妃,穿衣打扮必然是满分,何况是知道有皇帝在场的情况下?
从她得知皇帝从懋德殿出来往昭阳殿走开始,她就精心打扮上了。
鹅黄色的束腰宽袖绫纱罗裙,遍绣嫩绿色的连理枝藤萝,配上高高的飞仙髻和碧玺黄玉镶嵌的三尾对凤钗,显得既灵秀飘逸又娇俏活泼。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蛾眉低扫,点着口脂,涂了薄粉,一双眼水光迷离,娇媚如丝。看起来真像是我见犹怜,娇滴滴的一朵小黄花。
这就是成为宠妃的本钱啊!
赵嫣容欣赏着眼前的美色,努力让自己忽略空气中飘来的怪异气味。
“容妃妹妹腰上不好,还是应该好好去歇着,本宫不是派人跟你说了不用你亲自来谢恩的吗?怎么还过来了?”
那膏药一定是容妃临进昭阳殿才让人给贴上的,膏药遇热变软,那味道才能完全散发出来。不过虽然现在还不到火候,但那味道已经是让人忍不住想掩住鼻子了。
容妃秋水盈盈,瞥了一眼坐在上头剑眉微蹙的皇帝,委委屈屈地给皇后跪下行礼。
“妾身不知皇上也在,御前失仪还请皇上降罪。”声音倒是娇柔软糯,配上那水汪汪的小眼神,连赵嫣容都忍不住想为她鼓掌。
李睿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有当着老婆们的面将鼻子捂上。
真的是,太臭了!
他斜瞥了眼始作俑者,却见人家正襟危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半点闻不着那味儿,神态从容和悦,跟下头那些宫妃微微扭曲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难为她,这样能忍。
正在腹诽着,突然觉得手上多了样东西,却是皇后悄悄塞给他的一块小手帕子。
李睿顺手就在鼻子上捂了捂,好像是在拿帕子擦汗。
清清凉凉带着点辛辣的味道,提神醒脑。李睿忍不住深吸了两口。再看过去,却是皇后似笑非笑看着他,眼中带着抹小小的得意。
李睿双眉展开,将那手帕子顺手就揣在了怀里。
帝后二人这边眉目传情,下头的人却都是因为那一阵阵飘过来的味道蹙眉,一个个地拼命将身子向后缩,想离着容妃远一些。
可这表现又不能太明显,一来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二来也会得罪心眼不算太大的容妃。
这个水深火热啊……
见皇帝就这么坐着也不出声儿,皇后拿着帕子在面前晃了晃,笑着说:“好了,皇上怎么会怪罪你呢?你腰还疼着呢,快回去养着。养好了身子才能好好侍奉皇上。是不是啊,皇上?”
容妃听了声儿,赶紧向前爬了一步说:“妾身谢皇后体恤。这点子小伤本也无甚大碍,如今用上娘娘赏的膏药,妾觉得身上已经好了,腰也不疼了呢。”
“好了?”皇后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惊讶,“这么快?”
说着,她看了一眼眉头能夹死个蚊子的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早上还说疼得下不来床,这么一会工夫就能健步如飞,容妃这是没脑子呢,没脑子呢?还是没脑子吧!
真是仗着有圣宠,肥了胆子敢来戏弄皇后。
皇后玩着手上绣着百鸟朝凤的锦帕,懒洋洋地说,“本宫都不知晓太医院的膏药能这么好使。”
“不过药不能停啊,万一去不了根儿,下回子又说腰疼了来不了昭阳殿可怎么办?来不了昭阳殿也没什么,只是一直去不了长乐宫,会让太后她老人家还要惦记着。”赵嫣容说,“总不能每回皇上去了华光殿你就犯腰疼病。外头人不知晓你有旧疾,还当……”后头话她可不能再说了,皇帝就坐在旁边,总不能当人面打人脸,说他纵欲无度吧。
“不错。”皇帝冷着脸说,“既然她有腰疼病,还得根治了。对太医院说,再赏她两个月的膏药,不到时间,药不能停!”
容妃当时就惊呆了。
她本是想着趁皇帝在,让皇帝对皇后说说,免了她贴膏药之苦。
没想到皇后还没说什么,皇帝又在一个月的膏药上加了两个月。
这跟直接将她打入冷宫有什么不同?
“皇上……”她颤着声音看着昨夜还夸她腰软声甜的皇帝,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触到了皇帝的逆鳞。
只可惜她再没有问明白的机会,皇帝只是一个眼神,立刻便有两名太监将她请出了昭阳殿外。
“皇后今日精神可还好?”人是被拖出去了,可这满屋子臭气一时半会散不干净,李睿就有点坐不大住,总算他记得自己过来是做什么的,脸上也露出点笑容来。
皇帝这一笑可不得了,就好像屋外头的炽阳进了昭阳殿,闪得一众宫妃们都捂着心口窝,吸着还带着臭味的凉气,手都有点发抖。
就连赵嫣容这样见多识广的,对着帅哥这样温润明艳的笑容都有些招架不住,白瓷一样的面颊上飞起两抹红云来。
“谢陛下关爱,妾身觉得好多了。”这样少见的美男子,如果在现世,不知要收获多少脑残粉,什么星也扛不住这样的美貌啊。
皇后这强作镇定却明显带着几分羞涩欢愉的神情取悦了李睿,他摸了摸怀里那方浸过薄荷膏的手帕子,将脸凑近了些,俯在她耳边低声说:“快些养好,朕这两日就过来看你。”
微微低哑的声音钻到她耳朵里,带着些许意义不明的暧昧,赵嫣容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皇帝这句话的潜台词。
她眉毛微抬,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李睿心情大好,站起身来:“皇后身子不好,你们也别太缠着她。一会自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说着,他看了看站起来面生红晕的小妻子,声音顿了顿,“朕去对太后说一声,你这身子还弱,等下个月再去与太后请安吧。”
赵嫣容秋目盈盈看了他一眼,便拜了下去:“妾身恭送陛下。”
安也请过了,戏也看过了,皇上都走了,她们这些宫妃还留着做什么?
昭阳殿里很快又恢复了清静,赵嫣容也觉得端着架子端了一个上午有些累得慌,招过白露便起身回内殿去。
一直在围屏后头坐着的裴氏忙起身迎上前,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
“娘娘大喜。”
“喜什么喜?”赵嫣容看了她一眼,让她先闭了嘴,便搭上了姨妈继母的手背,慢悠悠向后走。
裴氏走着走着“噗哧”笑出声来。
赵嫣容看她那么高兴,再想一想方才容妃的狼狈,也不禁菀尔。
左右也没别的人,她就将身子向裴氏方向倾了倾,笑着说:“母亲,您笑什么?”
“臣妇也没笑什么,就是……就是觉得终于能喘上来气儿了,刚刚那会,那个臭啊。”她低低地说着,身后的白露和丹枫也笑出了声儿。
“幸亏娘娘让咱们备了浸了薄荷膏子的手帕子,不然奴婢们可撑不了那么久。”
“是啊,您没看刚刚惠妃娘娘那张脸,都扭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梅贵嫔,都呕起了来。”
“皇上怕是再也不会去华光殿了,没得将人熏出个好歹来。”白露笑着说。
“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咱们只管在昭阳殿里安生过日子。”赵嫣容眉目舒展,懒洋洋地说,“也别打听,就算本宫是皇后,也不能担上窥伺帝踪的嫌疑。”
白露连忙应了。
“也不是奴婢们去打听,这尚寝局的册子每日要送来给娘娘过目用印的……”
“还辩呢。”赵嫣容白了她一眼,“少拿这由头来搪塞,如今凤印又不在这儿,就算以前凤印在,尚寝局的册子也未必就能送来让你瞧见。”
白露伸了伸舌头,低头认错。
尚寝局会将每日皇帝就寝的宫室和前日侍寝的妃嫔记录在案,然后由皇后用印,这是掌管后宫的皇后应有的职责。不过她这个皇后入宫时间短,又不受皇上待见,这册子也就是她刚进宫那一个月的时间里送来过,之后就再没见过影子。
这册子上的印也不是一定要用凤印,而是后宫实际掌权者的私印。就是不知道现在这册子到底是由庄贵妃管着,还是容妃管着了。
“不管是谁管着,今天起,就该送来昭阳殿了吧。”赵嫣容自言自语着,嘴角微微撇了撇。
当皇后可真麻烦,连皇帝在哪个小老婆那儿睡觉都要戳个“已阅”章。
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