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鱼目怎混珠】
李睿再次踏入清和宫已是五天之后了。
庄贵妃亲自接出来,穿着素静,不过眉梢眼角带着欢喜。
李睿将她扶起,看了看她的气色笑了起来:“贵妃今儿看着气色不错,太医说你好了,朕不放心,过来看看。”
庄贵妃微弯着眉眼,抬手摸了摸面颊,笑着说:“本就没什么大病,有劳皇上惦记着。前朝那么忙,您还要抽空过来看妾,妾身实在是惭愧。”
李睿负手而立,看着他的贵妃,眼睛微微眯着,面上笑容不减,不过已当先向殿中走去。
清和宫里又飘散着那股木香气,李睿这次却只是微蹙了蹙眉,并没有叫人去将熏香熄灭。
他早上就派人去清和宫传话的了,过了晌才进清和宫,这香也不知熏了多久。
他在前头走着,庄贵妃在离他半步的身后紧紧相随。就见他向旁边一伸手,德宝立刻塞了一只宝蓝色的祥云纹香包给他。李睿将这香包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便随手将它塞到了怀里。
淡淡的清草香气,有些微的辛辣,庄芹面色微变了变,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皇上这香包倒是特别,妾身以前仿佛没有见过?”
“南洋新进贡的香料,是挺特别的。”李睿侧头看着庄贵妃,嘴角翘着,“贵妃若喜欢,朕让人送些给你。”
庄贵妃笑着说:“您知道的,妾身不喜欢这些有香气的东西。不过这香的味道是挺特别的,不知道皇上能不能让妾身瞧瞧?”
一旁的德宝太监笑眯眯地插话道:“回娘娘,这香料有个名字,叫聚气返魂香,特别提神醒脑。皇上这些日子忙于国事,夜里熬得若晚了,喝浓茶都不如这香提神呢。”
说完了,又从怀里摸出一模一样的一包来,呈给庄贵妃。
庄贵妃接过了,在鼻下细细闻了闻,却有些色变。
她善于制香,仅凭味道虽然不能全知道这香料的成份,却也能闻出个大概来。
这里头有不少夜息香[注1],混着少量龙涎、山柰和山霍香,正是她殿中所点媚然香的大敌。
李睿贴身戴着这香包,就靠着这点媚然香的味道想造成他的错觉甚至幻觉几乎是不可能的。
庄贵妃不觉暗暗咬牙,等了这么多天才将皇上盼来,谁知道南洋会挑在这时候进贡什么香料?
庄贵妃将这香包在手中捏了捏,要还给德宝,李睿冷眼瞥见便说:“朕那儿还有不少,这只你就收着吧。”
等皇上落了座,庄贵妃还在说他上回来的时候的事:“不过是之前得了方子,想着这用脆桃腌起来,说不定会好吃,便试了两次。”庄贵妃请皇帝坐下,早有宫女捧了一只白玉六瓣无瑕浅碟上来,里头放着半透明的桃条,上头淋着蜜糖水,看着十分诱人。
“这是清和宫里的宫人自己做的,妾身尝过,味道是极好的,皇上您尝尝?”庄贵妃拿了白银錾梅花双筷挟了一根桃条便要放到皇上的嘴里去。
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庄芹也时常会用筷子挟了好吃的东西直接喂到李睿的嘴里去。
只是现在他们都已长大,一个成了帝王,一个做了贵妃,如此亲密的举动倒是许多年没有过的了。
见那筷子直伸到自己面前,李睿微微一偏身,将那送到嘴边的筷子躲开,但笑不语。
庄贵妃微怔了怔,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来:“是妾身一时忘形,竟然忘了规矩,真是该打。”说着便抬手在自己嘴上轻轻拍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记得以前您还非要妾身喂着吃,不喂便不肯吃饭呢。”
“那都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皇帝唇角勾着一个完美的弧度,那样的俊秀风流,便是清和宫里的宫人们一个个看着也都有些心旌动摇起来。
皇上长得实在是太好了。
德宝身后的一个试食太监快步上前,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头摆着专用的银筷、银勺。他拿着筷子接过庄贵妃挟着的那根桃条儿,道了声“谢娘娘赏!”便将桃条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细细品过后,他便退到后头去。
这还要等一会工夫,若确认了这吃食没有问题,皇上才能动筷子。
李睿便端坐着,双手放在膝上,挺直了身体。
“来人,上好茶来。”庄贵妃特意用桃干儿来引皇上说,可皇上却十分沉得住气,就是不问她那个桃林间粉衣美人的事。
不一会功夫,一个宫女便托着茶盘走了上来,先将茶放在皇帝和贵妃的面前,却不退下去,而是在离他们三四步远的地方站着。蛾眉螓首,虽说身上穿着的还是宫婢的粉色衣裳,但默然站着的时候也别有一股风情。
皇帝也没接茶,只是抬头看了看那妆容精制的美人儿一眼,才对皇后说:“这人瞧着眼生得紧,是新分来清和宫里伺候的人吗?”
庄贵妃闻言一喜,皇上避而不谈的话题,总算是被他自己挑出来了。
“来了才两个月,之前总是粗手笨脚的,便让她在后头做些活计。如今也长大了,还挺懂事贴心的,便将他调来前头做事。”贵妃一边状似无意地解说,一边偷眼去瞧皇帝的脸色,“那腌桃子的方儿,还是她献上来的呢。”
皇帝将茶碗盖儿微掀起半边,洁白的瓷碗里,碧黄色的汤汁清亮,悬针似的茶叶在杯中打着旋儿,如碧衣美人儿一般在水中沉浮起舞着。
然后将碗盖儿一盖,又将这盏扑鼻香的香茶放了回去。
“怎么都不敢将脸抬起来?”皇帝问道。
“许是被皇上天威惊到了吧。”庄贵妃笑着说,“来,玉桃儿,将你的脸抬起来,让皇上瞧瞧。”
玉桃儿?皇帝看了一眼庄贵妃。取的名字倒是会躲懒讨巧。
“这眉眼倒是有几分熟悉。”皇帝沉吟了片刻,对庄贵妃说。
“妾身也觉着,玉桃儿身上看着有几分皇后的神韵。”
那着粉的宫女眼波流转,微微欠了欠身道:“奴婢不敢与皇后娘娘相比。”
那声音婉转低回,带着欲语还羞的娇气,那话音儿微向上挑的方式,与赵嫣容平素说话的腔调又有几分相似。
本还半含笑意的皇帝突然冷下脸来。
“贵妃,前日宫里清点人数,说是贵妃要了浣衣局的一个粗使婢子过去,可有此事?”
坐着的庄芹与站着的赵清容心里都是突然“咯噔”一声。
庄贵妃将赵清容从浣衣局弄出来时是极隐密的。
不过一个受罚的宫女而已,大多像赵清容这样的被罚到浣衣局里,便是一辈子无法出头的。上头有人肯捞,浣衣局的人自然乐得顺水人情。
出得了头,便是有功,出不了头,也不过是个宫女,翻不了天去。
浣衣局的宫监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好端端的,宫里为何要清点人数?既是宫里清点,她的清和宫因何又没得到丝毫风声?
皇上莫非是知道了赵清容的身份而特地去让人查了?
庄贵妃的脑子里快速转了几个念头。
定是上回来见着她太像皇后,便让人去查了来历。
而下人做事未必能全收拾干净,被人抓着了痕迹报与了皇帝。
所以他才会隔了这些日子再二度上门。
庄贵妃立刻起身,转到皇帝的身前跪下。
她这一跪,殿里的清和宫宫人们全都跪了下去,赵清容就跪在贵妃的脚边,也不像以前那样胆大,只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是妾身的不是。”庄贵妃声音依旧是那样柔顺自然,半点听不出有什么焦虑惶恐来,“这玉桃儿的确是妾身从浣衣局调出来的,不过这里头有些缘故。”
“哦?什么缘故?贵妃不妨说来听听。”皇帝正襟危坐着,一双眼睛只看着庄芹,半点儿也没施舍给赵清容。
“上回妾身处理完宫务,听到宫里有些纷争,皇后的亲妹妹得罪了佟美人。皇后公正,法度清明,罚了她妹妹在清凉殿前跪三天,又被罚到浣衣局里做事。当时妾身经过清凉殿,远远儿瞧见了,就是一个娇弱的小人儿,虽然做错了事,但到底也是个单纯的孩子,瞧着有几分可怜见儿的。”庄贵妃抬起头,看着皇帝说,“虽说皇后父母已经和离,但到底是骨血之亲,皇后这样罚着自己的亲妹,想必心里也不好受。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让一个千娇百媚的闺秀以后在浣衣局那种地方磋砣年华也委实可惜了些。妾身便悄悄接了她出来,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宫室里。”
“清容,来,将你的头抬起来,让皇上仔细瞧瞧。”庄贵妃柔声说道,“让皇上瞧瞧,你与皇后娘娘有多像。”
“皇上是个重情之人,皇后必也十分重情。清容已经知道错了,罚也罚了,还请皇上格外开恩,饶了她吧。”
李睿坐在座上,居高临下俯瞰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们,轻轻摇了摇头。
“皇后执掌后宫,她既然判了罚,自有她的道理。贵妃,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私自接人出来?庄芹,你是觉得皇后的话算不得什么?还是觉得这后宫之事只得由你来判决?”
庄贵妃脸上血色尽失,一头磕到地上:“妾身不敢,妾身行事鲁莽,僭越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夜息香即薄荷。
受不了了,实在是熬不动了,滚去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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