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诺想象过数次那个人会是什么样，也想象会在各种情况下相遇。对于心中蓦然出现的影子，所有的预算都是缥缈且不可捉摸，仿佛追逐梦幻之人，不免将「幻影」视作无比珍重。而现实对于程青诺而言，则过于急促和平常。
心跳的速率慢慢减缓，奇妙的温和的情绪蔓延开来，这一刻的他停下所有的幻想，看着这个初次相见的女孩。
女孩的皮肤被阳光照射为苍白，沉默注视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恍惚，然后逐渐沉淀为冷清，“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平凡的声调落入耳中，字字句句却仿佛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程青诺脱口而出“可以”。
——至少该问一下是什么事情。
“你是学生会的人？”
“是。”
——奇怪。
“有办法弄到学校今年转校生的名单吗？”
“有。”
——为什么。
“帮我弄来。”
“好。”
——完全想要服从她的话？
“多久能拿到手？”
“教务处上班的时候就可以，还有一个多小时。”程青诺犹豫一下，终于问出来，“你要这个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轻易否定的言语，女孩问他，“一个小时后我们能在这里见吗？”
“可以，不过……”
“不过？”
“我能不能知道，”程青诺黑色的眼睛里闪出微微的挣扎，“你是谁？”
男生离开的医院的时候感觉脚步虚浮。
本来只是暴露声音，却因为不放心非要做进一步的行动，结果被那群奇怪的人看见自己。
林青许醒来听说自己的到来一定会觉得奇怪，只要来找一下自己一切都完了。
——切，林青许，去死去死去死啊。
无聊的咒骂并没有作用，他如今想到的就是转学躲开。
——不知道爸妈会不会同意。
男生望着光芒逐渐强烈的太阳。
——实在不行就摊牌啊，反正我本来就是防御而已，那个女孩……太可怕了。
忐忑不安地从市区回家，母亲很是奇怪，他解释说自己生病。
“对了，”完全不抱希望地提议，“我想转学。”
“瞎说什么，你转来仰既才多久？”果然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不喜欢这里。”
“喏，成绩上来了，还加入了学生会，你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
“跟你说不通，我要和爸说。”
“他肯定会拧你耳朵的……喂，别躲在房间里面，你说病了哪里不舒服啊……”
关上门隔绝母亲的唠叨，男生站在属于自己的空间，终于平静下来。
其实他一直奇怪那个少年是怎么参与进来的，明明是感受不到丝毫灵力的普通人，却也让他觉得危险。
只不过那个时候黑暗隐藏了自己，也隐藏了那个少年。而当学生会决定把一直脏乱的三楼打扫一下时，他立刻主动参加。
——回到行凶现场似乎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才有的癖好吧。
不过男生也莫名有这样的冲动。在打扫的时候，有一个同伴惊讶道，“咦，这里有个阿狸。”
他看着那个露出崭新微笑的阿狸，立刻明白这是昨晚那两个人掉下的东西。
“喂……”那时候男生笑道，“那是我刚刚掉下去的啊。”
回去研究一下，很轻易地发现背后的便签夹，也知道了少年的身份——林青许。据说长得和程青诺几乎一摸一样的那个人。
似乎校庆夜的时候程青诺也出事了，总感觉这些事情都有什么隐约的牵连呢……
不过他没有想太多，立刻开始悄悄观察林青许，然后发觉林青许身边的颜喻就是那晚的女孩。他们联合在一起，让男生觉得相当棘手。
晚自习之后准备继续观察，却意外地发现林青许落单了……所以才会先对他下手，结果把事情弄得如此糟糕。
——完全不够利落啊。
男生回想自己这一系列的举动。
——暴露了身份的我在人类的律法里面也是无法逃脱的。
他稍微催动灵力，手指关节立刻发出轻微的交错声。手背上生长出外骨骼，黑色的的物体贴合着从手腕到手指的肌肤，再往外则异化为精巧的刀刃，泛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不过颜喻，并非普通人类啊。
男生冷冷一笑，收起外骨骼。
——她总不想鱼死网破吧。
仰既一中。
颜喻用一个上午走遍了所有嫌疑对象的班级。她会喊出转校生，然后在数分钟的凝视之后转身离开。
“好奇怪啊……”最后被叫出的是一个男生，他一头雾水道，“喂，你想要干什么啊？”
女孩低头道歉，然后立刻离开。
……
将近正午的阳光携带着恼人的温度，空气里填充着耐心用尽后的躁动不安。
高一高二这一学期加在一起的转校生只有十三个，十二个人都见过之后，只剩下一个生病请假的男生。
高一部教学楼下的甬道，程青诺望着最后一个没有划掉的名字，微微皱眉，“向何？”
颜喻的脸色已经很苍白，前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冷淡之下一直是强撑的虚弱，“怎么了？”
“他是学生会的人，生活部今年收的干事，”程青诺伸手想要擦擦她的汗水，“我见过几面。”
颜喻偏头躲过，“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不知道，”程青诺默默收回手，“不过问一下班里关系不错的应该能找到。”
“嗯，”颜喻把名单收好，“你回去吧。”
“你要去找他？”
颜喻沉默一下，“后面的事情你不用管，以后你也不用理会我。”
说完欲走，程青立刻问：“你，突然出现又想突然消失吗？”
“是。”
程青诺苦笑，“就算只是利用一下我，能不要表示得这么明显吗？”
“虽然我也很想温和一点，不过我真的不想再多说。”颜喻疲惫道，“你听话一点好不好？”
“至少告诉我你是谁。”
颜喻低头，攥紧手指道，“不要问。”
程青诺抑制住想要答应的冲动，“为什么？”
“我是为了你好，”颜喻抬头，几近一样的面容让她有些微的不忍，“没有我你还是你自己。原谅我把你牵扯进来，原谅我借助你得到名单，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程青诺看着她，说着奇怪的句子却觉得理所当然，“我只是……想帮你。”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颜喻转身离开，“今后你可以忽视我，绕过我，远离我。”
程青诺跟上去，才一步，颜喻的声音再次传来。
“请转身走向和我相反的方向。”
命令的句式仿佛更加有力，低缓的声音带着铿锵的坚定。程青诺完全是不由自主地转身，短暂无用的抗拒之后，与女孩相背而行。
正午的阳光斜撒进房间，光束中起伏着尘埃的粒子。
男生收回外骨骼后坐到书桌前，想着如何与颜喻接触。
最开始的那一晚太过激了……或者没有彻底过激。
他知道灵力拥有者之间存在着等级排布，上级对下级就如同食物链上端对食物链下端，只要相差一个级别就可以构成威胁。不过颜喻应该是刚刚觉醒，否则不会那么弱，也不会在校庆夜后和林青许在一起。
——明明暴露身份才是最危险的事情吧……
思考的时间飞快流逝，混沌紧张重新回归冰凉的冷静。母亲在外面喊道，“就知道闷在屋里，出来吃饭了。”
男生应着“知道了”，慢吞吞走出去。
才洗好手，他就听见门被敲响。尽管不能直接看到外面，他却一瞬间就感应到了来着的身份。
母亲起身去开门，“哎，小姑娘你找谁？”
走到餐桌旁的向何听见熟悉的女孩的声音，短短两个字念得清晰冷漠，“向何。”
他往前几步，看见门外站立着的单薄身影。
女孩捂住自己的手腕，目光从死寂转换为更为深刻的冰冷。不过他知道那只是无能为力的目光。
颜喻看着他的脸。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男生在微笑着告诉她“校庆结束之前不可以离开会场”。
当时昏暗的灯光阻止她看见他脸上更细微的表情，链子散发的热度她也一直误以为是感应到了凌希。
“是你。”两个字辗转出切齿的冷冽。
“是我。”向何平静一笑，转身对母亲道，“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