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笔完成，三个字依次闪出淡金色的光亮，瞬间消失不见。
颜喻感觉全身越发虚弱无力，体内的能量锐减。心情也没有放松下来，而是沉入了更为粘稠滞涩的情绪之中。
她可以感受到冥冥中已经和一个人建立了不可破灭的联系，相同的，那人也会感应到这份强大的缔结。
她看向少年的方向。
程青诺平静的思维突然被打乱。
如投石之水迅速波延开温顺的情绪。在心底的某个空白地方突然有了色彩。
他楞在舞台上。
除了后面的笛子独奏他还参与了一个小话剧的演出，不过没有什么台词。话剧社请他也只是为了替自己的话剧撑点场面。
一切按照剧本一丝不差地行进，程青诺作为仰慕者向女主人公表达心意。他黑色的眼睛注视面前身着戏服的女生，之前正念着那些稍显夸张的语句。
“你是照进我生命中的光……”
一贯温柔微笑的表情，就算念白如背书，也还是让那个女生忍不住脸红心跳。
“……我可以想象从未遇见你我会是什么样，却不能想象假如我错过你我会是什么样。因为你已经……”
女生等待着下文，也酝酿好了自己的台词，但是程青诺突然停下了。
她可以清晰地看见程青诺的表情突然变成茫然，黑色但从来不缺神采的眼睛蓦地空洞，他向前踉跄了一步，女生连忙扶住他。
“怎么了？”她一只手捂住耳麦小声道。
程青诺没有回答她。女生能感到他浑身痉挛般一颤，随后整个倒在了她的怀里。
“……”女生懵了片刻，然后顺势抱住程青诺，颤抖救场，“哦……罗伯尔，你的仰慕让我万分荣幸，但我能回报你的只有这个拥抱。我爱的人只有尼古拉斯·召佛尔。”
……
林青许从一片狼藉中起来，听见黑暗中传来女孩微微紧张颤抖的声音，“不准说出今晚你看到的东西。”
这命令的口吻虽然让他很不悦，不过少年现在没有心情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还好吗？”他绕过障碍走到她面前问。
“嗯。”轻弱的音节。林青许听出强撑的意味，他扶起她。
“我们赶紧离开这。”话未落音，就有手电灯光扫过来。
“什么人？”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青许背对着倒不觉得什么，颜喻则是被晃得闭上眼睛。原本就难受得厉害，这么一来竟然有点晕眩。白色的光透进眼底绘出浑浊的血色，她听见那些人的惊呼。
“怎么回事啊？这些东西是你们弄出来的？你是……”停顿片刻，语气陡然一变，“程青诺学长？”
林青许扶着颜喻，目光冷淡地落在那个称呼他为“程青诺”的人身上。后者被那冷到彻骨的眼神激得后退一步。
颜喻握紧手想要用指甲刺痛让自己醒来，但是没有力气，疲惫和虚弱让她的意识迅速黯淡下来。她微微一歪就靠到了身边少年的肩上，下意识想要避开，但是原本扶住她的一只手直接把她圈进了怀里。
她最后感觉到的，只有环绕过来的陌生气息。
少年抱住昏过去的女孩，看向他们的目光带着一半冷漠一半无语。
“我是林青许。”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颜喻望着天花板，慢慢把视线转到窗户外面的天空。天空依旧是黑暗的，她应该没有晕很久。
一个阿姨推门进来，“哎，小姑娘你醒了？”
颜喻坐起来，那人继续走近，颜喻问，“你是谁？”
“叫我冯姨就好了，”冯姨道，“你还好吧？手还疼不疼了？”
颜喻看一下左臂，里面应该涂了药膏，一层绷带薄薄地把伤口缠了起来。
此时门再次被打开，林青许走进来。
“小摩你还没睡啊？”冯姨语气责备。
林青许点头，“有事想和她说。”
“那我先出去啊。”冯姨自觉离开。
两人都没有说话，相视沉默片刻，颜喻感觉自己在林青许的目光下一片赤裸。
她掀开被子赤脚下来，少年没有阻止，只是淡淡道，“你可以躺着。”
“我为什么在这？”
“我带你来的。”
“……我为什么要在这？”
林青许看她一眼，慢慢道，“首先我不知道你家具体在哪，其次我不喜欢医院，最后我觉得你在我身边比较安全。”
“嗯。”
“你打算怎么办，今晚的事情？”
“不知道。”她原来把一切想得太善意了。但是此刻心里却有一丝淡然，“不过……”
“嗯？”
“我会对你负责的。”女孩望向他，浅褐色的眸子里一片下定决心的郑重。
林青许嘴角一抽。
“以后，我会保护你的。让你和我一样危险，对不起。”
“喂，颜喻，”觉察到她的心虚，“你做了什么？”
颜喻立刻摇头，“我没有！”
“你说谎的样子好明显啊。”
女孩目光闪烁一下，“你不准问。”
林青许最讨厌这种命令式的句子。他靠近她，再次问道，“你做了什么？需要对我负责？会让我陷入危险？”
“程青诺……”颜喻无措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林青许听到那三个字后沉默下来。他的表情是彻底、完全被击溃的那种无力和认命。
女孩见他如此，也觉得很难过，“对不起，可是我会负责，我也会尽力保护你。”
“颜喻，你是，笨蛋吗？”林青许按住她的肩膀，颜喻顿时觉得不妙。
“我，是，林，青，许！”
女孩怔怔看着他，她突然记起这个名字似乎在陶丽夏口中也出现过。
“程青诺是另外一个人，从我们见面的第一眼你就认错了。”林青许压了这么久的话全部说了出来，“你是多信息封闭才会现在都不知道？我叫林青许，双木林，青山的青，许诺的许！”
颜喻慢慢消化完他所说的话，浅褐色的眼睛一点点黯下去，“林青许？”
这三个字终于被她说出，少年觉得犹如天籁。他松手，“是。”
女孩的目光渐渐放空，刚刚对他展露出来的紧张局促和不安全部消散。
颜喻疏离道，“对不起。”
林青许有点看不懂她，“你这突然变了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颜喻绕过他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林青许问。
“回家。”
“太晚了。”
“是啊。”
最终颜喻还是坚持要走，林青许也坚持要送。冯姨把张叔从睡梦中叫醒，给他灌了一大杯咖啡提神。
三人一路半句话也无，张叔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小主人和那个女孩，只觉得现在的小孩都很沉默很稳重啊。
下车后林青许跟了出去。
“颜喻。”他叫住她，“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不用。”
“最近最好不要一个人。”
“不用。”
林青许看着她，“我偏要来。”
“……”颜喻没说话。
“明天见。”
看着颜喻进去，林青许在外面守了十分钟，才转身回去。
坐回车里，张叔笑问，“什么事？来仰既之后很少见你这么紧张。”
“没什么。”林青许思索一下，“帮我找一下仰既一中最近转学进来的学生名单，两个月之内的，体格比较精瘦。”
“找他们做什么？”
“有事。”
“需要告诉先生吗？”
“管他什么事，”林青许看见后视镜里面张叔担忧的目光，“我自己能解决。”
张西林叹一口气，“别逞强，假如你出事了，我大概用自己的血写万字检讨才行。”
林青许朝颜喻离开的方向看去，“我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用你负责。”
“我可不想有机会推脱责任，”张西林打档起步，“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