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太极宫。
封宣看着跪在地上隐忍委屈的宋玥,心下简直要笑出声。
这可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天赐良机啊!
转身朝龙座上低咳的景元帝行礼,微带同情地轻声道,“父皇,此事本为清华宫内务,非儿臣所能言之。只是,到底是个无辜清白女子,又一心伺候三弟,其情其苦,三弟都不该这般始乱终弃,若是传出去,岂非有辱皇室之名?”
倒是没提及要替宋玥出头说情,反而将皇室的名声放在前头。
景元帝端着茶盏慢啜,并未开口。
宋玥看了眼常王,眼眶通红。
站在另一边的宋父‘冬’地一声又跪了下来,满脸忠恳,“皇上!王爷!微臣绝无半分亵渎皇室声名之意,只是小女……”
他无奈地看了眼身边的女儿,眼中愈发悲切,“对殿下真心思慕,只因清华宫那位宫婢嫉妒小女,便想了法子污蔑她,以致她被殿下误会,这才被迫离了清华宫。最近这是日夜以泪洗面……”
常王听着就露出几分同情,刚要说话。
就听殿外传来通传声,“三殿下觐见!”
宋父的声音一顿!宋玥勐地抬头!
景元帝放下茶盏,“让他进来。”
华丽的宫殿大门口,身如兰欣动若秋风的封宬迈步,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扫了眼殿内数人。
然后上前,笑着朝景元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恭安。”
景元帝点点头,“免礼。伤势大好了?”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过带了明显的疲惫和沙哑。
封宬起身,笑得端方如玉,“是,劳父皇记挂,已无大碍。”
“嗯。”
景元帝也没多耽搁,示意了下殿中跪着的父女俩,道,“宋大人来告,说你辱了他家闺女清白,却又将人赶出清华宫。你是个什么说法?”
封宣扫了眼景元帝,转身,对封宬道,“三弟,毕竟是在你跟前伺候多年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管你是为着什么打算,也不该将人就这么丢弃了。若传出去,外人要如何议论?”
这是站在长兄的位置来训戒?
言下之意还在暗示景元帝,封宬占了宋玥,是为了靠拢太后。可现下太后殁了,他转手就将人丢开。
可见其心性狠毒无情。
景元帝没动声色,又端起茶盏。
封宬看向封宣,也不反驳,反而点点头,道,“常王言之有理。”
封宣一愣。
宋父也惊讶抬头。
宋玥呆了呆,忽然狂喜地看向封宬。
就见封宬依旧笑得澹雅从容,朝她看来,问:“宋姑姑对我忠心耿耿?”
宋玥何时见过封宬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当即便落下泪来,委屈娇弱地哭道,“殿下!苏青那个贱……那个人,她包藏祸心!从前在宫里便记恨殿下信重奴婢,这一回奴婢就是被她栽赃冤枉的!殿下,您要相信奴婢啊!”
宋玥本就生得不俗,也是家里为送进宫里精心培养过的。
这么一哭,颇有几番风情意味。
封宣看得心头嗤笑,心道,艳福倒是不浅。
封宬听着她的哭诉,轻笑一声,似是被什么逗得开了怀。
分明宋玥哭得这样伤心,他却没露出半分怜惜。
宋父看着就觉得不对,立马朝向景元帝,“皇……”
只是刚开了口,封宬已再次问道,“我最近重伤休养,清华宫的事儿确实没怎么计较,隐约记着……”
他唇角一勾,眼里闪过一丝恶意,“宋姑姑似乎是因着矫旨才被逐出清华宫的?”
宋玥的哭声一下僵住!
她前面才说苏青栽赃冤枉她,再按着封宬这意思,莫非这矫旨并非冤枉,而是真的有懿旨?
那还得了!
宋家现在巴不得跟太后和文氏脱离干系,怎么可能承认手里曾接过太后册封宋玥为皇子妃的旨意?!
宋玥眼珠子直颤。
宋父当即以头磕地,高呼,“皇上!小女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她当真只是一心爱慕殿下!心思单纯天真纯良!却没想到会**人如此陷害!当真并无害人之心啊!”
又转过头对封宬俯身,“殿下!您看在她跟随您多年的份上,怜她一片心意!如今她的人也已是您的,就让她留在您身边,哪怕做个伺候笔墨的,也好过备受相思煎熬,身心俱伤,难以度日。”
不愧是做祭酒的,这一套套说辞,让人连反驳的空隙都找不着。
封宣在旁听着就轻叹了口气,似是闲聊般对景元帝低语,“倒是少见这样深情的。叫儿臣想到了文氏……唉!”
语声竟微有哽咽!
景元帝放下茶盏,道,“文氏贞烈,可惜了。”
封宣掩了掩眼角,朝景元帝轻笑,只是那笑更多却是哀思。
看得人心痛。
封宬眼角瞥过,又看向朝他磕头一脸卑微委曲求全的宋家父女。
也不戳穿,只问:“宋大人说宋姑姑如今人都归我了,这话,是何意?”
宋父早已料到封宬为摆脱宋玥定是不会承认的。
面上却不显。
一脸顺从地说道,“微臣知晓,她做奴婢的,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只是她心眼儿实,如今死活皆是殿下一句话。殿下若真是嫌她如今……不洁,也请殿下赏她一丈白绫或一杯酒,微臣带回去送她上路,也好过日日相思苦,生不如死。”
宋玥当即哭出了声,伏在地上,轻颤道,“殿下!奴婢宁愿在您身边,哪怕做个洗脚的婢女,只要每日能看到殿下,奴婢就心满意足了!求殿下成全!”
这父女俩一唱一和,看着,是拿宋玥的死活来逼迫封宬,实则却是做一场戏让景元帝看。
让当今天子看这女子如何忍辱求全,如何情深意重。
如此,便可顺理成章地开口,将宋玥赐给封宬为妃子。
而且,他们心里还有八分的笃定。
如今封宬在朝堂之上风头正盛,景元帝必定要找个机会拿捏一番。宋家送来的这个由头刚刚好,不怕景元帝不会下旨。
所以宋家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跪到太极宫,就是揣度出景元帝要打压封宬的心思!
而且,只要宋玥做了封宬正妃,凭着封宬的实力,今后大宝不在话下!
那宋家以后可就是国丈!
地位一跃超然!
便是冒着被封宬厌恶又如何?只要富贵权势在手,找机会再诞下子嗣。
何愁将来筹谋?
这般想着,宋父心中愈发笃定。
脸上却已是老泪纵横,对着封宬再次磕头,“殿下,求您怜惜怜惜这可怜的孩子……”
却听封宬又笑问了一遍,“宋大人年纪大了,似乎耳力已不如从前,没听明白我刚刚的意思。”
宋父一顿,抬头看封宬,“殿下……”
就见封宬微微俯身,朝他笑道,“我是问,宋玥何时成了我的人?宋大人既然敢告到父皇跟前来,想必确有证据吧?”
宋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