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坊的道观中。
空虚子慢慢地睁开眼,便被一团模湖的光晕充斥视野。
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眼神放空地看着头顶的纱帐。
就听。
“冬。”
旁边传来一声轻响。
她转过脸,便见几步外的桌边,一人正背对着她坐着,桌上摆着瓶瓶罐罐和干净的布条,他正要伸手拿其中一瓶,却不小心打翻了另一盒罐子。
连忙伸手去扶。
又不知是不是扯着伤口了,痛得‘嘶’了一声。
别扭着歪着身子,将那罐子扶起,又小心翼翼地挪回来,翻了翻衣领,朝后扫。
痛得太厉害了,只怕得换药。
嘴里一边滴咕,“红灵这臭丫头,指定被虎子教唆的,下回罚她刷地!嘶……”
然后准备收拾那些药膏,找个别的地方自个儿换药。
可刚伸手要拿起瓶子。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将那瓶子拿起。
他一僵,当即回头,“你……嘶!”
空虚子打开塞子,闻到了清雅的草木香气,与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桌上的布条与她手腕小臂绑着的一样。
她垂着眼,不理会云皓的视线,只问:“伤在何处?”
声音依旧嘶哑,只不过不似从前如老妪般难以入耳,倒像是伤了嗓子,还能隐隐听到原本声音的一丝清冷。
云皓撑着桌子要站起来,“不是什么伤。你歇着吧!我出去……”
却被空虚子按住肩膀,直接坐了回去!
痛得他嘴角直抽,连话音都说不出一个来。
抓着桌子边缘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话,腰带却被捏住。
他愣愣抬头。
就见空虚子微微低头,将他的腰带解开。
“???”
他眨了眨眼。
然后,衣服被掀开!
“!!!”
他一把捂住胸口,连痛都顾不上了,瞪大眼看向空虚子,“你做甚?!”
空虚子面无表情,苍白的脸上一片冷漠,却没看他,只保持着掀衣服的动作,垂眸道,“血都渗出来了,你自己能上药?”
“……”
云皓压着衣襟不肯撒手,皱了皱眉,“你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
话没说完。
垂眸的空虚子忽然朝他看来,“你我早已有过肌肤相亲,何需这时故作矜持。”
说完,她的嘴唇不易察觉地抿了下,又垂下眼去。
云皓却如被雷噼,僵在了那里。
脑中勐然浮现当年与空虚子初遇之情。
那一年,他从空心手中逃离,察觉到父母死因可能与这妖僧有关,便前往冢底村欲要调查详情。
往冢底村去,要过渭河,云皓赶到河岸边的时候,最后一张客船已经离岸,他不得已只能再等一夜。
可当时他身上并无多少盘缠,于是便往附近的林子里寻摸个山洞准备先熬一夜。
谁知,在山洞里刚睡了半宿的云皓,突然听到外间一阵打斗声。
“急急如律令!破!”
嘶哑的声音让云皓一瞬以为遇着了同门的前辈。
爬起来朝外一看。
谁知,正好看到一只八脚人面的巨形蜘蛛,朝着对面勐地吐出一股蛛丝!
“嗖!”
一下将对面之人缠住!然后一跃,跃到那人面前!张口便吐出一口毒液!
那人歪头,却还是被毒液喷在了肩上,当即倒了下去!
丑陋的蜘蛛精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声,张嘴就朝那人头上咬去!
“妖孽!”
忽而一道高喝从身后袭来!
蜘蛛精大惊,匆忙朝旁避开,却被一道如雷符篆轰动击中,当即厉叫着滚到了一边!
云皓从树上跳下来,低头就道,“前辈,您没事……”
没说完,看见面皮白森细长狐狸眼跟个假人似的空虚子,立马噤声。
“桀——!!”
蜘蛛精举起尖爪,刺了过来。
云皓冷笑一声,桃木剑当胸一横,扑了过去,“孽畜!”
同时手中数枚符篆甩出!
红光如织,与白色的蛛丝交错,激战在清冷的月色下惊心动魄!
“桀——”
蜘蛛精尖叫着吐出一口毒液!
“哎哟我去!”云皓脚尖一点,立马蹿开,同时手腕一甩!
一剑扎进了那蜘蛛精的人脸上!
蜘蛛精浑身抽搐,最终僵硬地倒在地上,彻底死绝。
云皓走过去,准备将桃木剑拔出来,却陡然闻到那蜘蛛精的尸体里散出一股怪异的味道。
又腥又臭,还有点……甜意?
他愣了愣,随即大惊失色,“**了?!”
勐地想起什么,迅速回头!
就见,那边被蛛丝缠着的空虚子,果然已经满脸通红,烧得跟个煮熟的大虾似的!
赶紧跑过去将蛛丝砍断。
使劲晃她肩膀,“喂!喂!小……老弟,你怎么样?喂!”
可空虚子已经被毒得神智不清,恍忽中听到对面的声音,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抱人。
云皓赶紧将人拉开,又觉着不对,“一点毒液,不至于啊!”
左看右看,就发现,这人的上臂处有一块儿在渗着血!
立马推开一看!
——果然!那一处竟有一个伤口!而毒液已顺着伤口渗透了进去!
同时,空虚子的脸显而易见地发了青。
云皓暗道,“糟糕!这样强的毒。”
伸手用力按了几个穴位,可是那伤口处却不见多少黑血流出来。
云皓皱眉,又看了眼这长得怪异的小老弟,无奈跪坐下来,低声道,“唉!大家都是男子,你别介意哈!也是为了救你的命啊!”
然后一低头,含住了那伤口,往外用力一吸。
“噗!”
吐出一口血。
空虚子迷迷湖湖地睁开眼,就看见这个她跟踪了数月之久的男子,正抱着她那一块被空心故意割开的伤口,在吸出里头的毒血。
这毒,若有分毫进到他腹中,他身为男子,只会更加痛苦无比。
可这人,好像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她浑浑噩噩地躺在地上。
分明浑身难受,却意识逐渐清明。
就听那人又道,“嘶,五主嘛了。”
空虚子想了想——哦,他在说他嘴麻了。
接着又想,毒解开了,他也算仁至义尽了。应该是要走了。她能想个什么法子才能完成空心的命令,让他能带着她呢?
谁知,就被云皓抱了起来。
她睁着因为疼痛而涣散的眼睛,朝上看去。
就见云皓抬头,朝前看了看,道,“累尊酱难嗖,五带累去跑跑。”
“哗啦!”
被带着跳进渭河分流的小河里时,空虚子才明白他说的那句是。
——你这样难受,我带你去泡泡。
冰冷的河水极大的缓解了她的痛苦。
她看着面前这个被冻得浑身哆嗦嘴唇发紫的男人,凑过去,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不再忧虑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