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倾盆的大雨,覆盖了漫无边际的视野。
乌云滚滚,天地间,皆是昏暗一片。
云落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小路上。
忽然。
“啪嗒!”摔倒在泥水里!
她茫然地看着近在迟尺的混浊。
忽听前头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走不动啦?”
然后,一只满是厚茧又宽大厚实的手伸到了面前。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他揭开头上的斗笠,年轻的脸上全是雨水,却毫不在意地咧着嘴,朝她笑:“是我忘了,你是个女娃娃,不是家里那个蠢小子,来,我背你。”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那个人也不在意,笑着凑过来,将她托起,又转过身,蹲在她前面,侧脸朝她笑道,“有点儿湿,你凑合着趴一下,一会儿就到家了。”
家?
家是什么?
她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那人又笑了,抖了抖身上的蓑衣,“别怕,来。”
她看着那滴着水的破旧蓑衣,走过去,趴了上去。
那人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往上颠了两下,高声道,“好!回家咯!”
回家。
回家。
“雨声落落屋檐头。”
“从今以后,你就叫落落。好听吧?”
“落落,来吃饭。”
“落落,看这条裙子,我托山下的罗婆子给你缝的,好不好看?”
“落落,打这臭狐狸的头!对!拿棍子狠狠地敲!我在这儿!别怕!我看它还敢欺负你!”
“落落。”“哈哈!落落!”“落落!落落!”
“落落啊……”
长长的一声叹息,年轻的面庞上皆是疲累与沧桑。
他伸出那满是厚茧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朝她温和地笑,“以后,要好好地活着啊!”
“别难过,我走了啊!”
“观主,观主……”
主屋里,云落落的泪水,顺着紧闭的眼角汨汨流下。
封宬凑过去,轻轻地擦拭那泪水,可那枕头底下却还是被因湿了一片又一片。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忽然,门外传来赵三低声,“殿下。”
他抬头,看了眼,将云落落的手小心地放回,走到门外。
赵**到台阶下。
压着声音道,“殿下,红影来信,昭阳宫内,林贵妃似投毒自尽。”
封宬脸色一变,下意识觉得这个时间点太寸。
赵三又道,“昭阳宫急传信至荣华公主殿下处。”
封宬听出这话不对。
朝赵三看去。
赵三再次低声道,“荣华殿下,在平康坊中曲的一间琴阁中。”他顿了下,“那间琴阁本是安南侯府的产业,里头住的,是前些时日,被云先生救下的那位安南侯府的外室。”
封宬倏地抬眼!
脑中顿时灵光一现!
素来不沾皇权只做富贵闲人的封容,最近却频频动作惹人注目的用意。
安南侯,杨道真,五皇子……
他倏地抬眼,“封容现在何处!”
赵三立刻说道,“已前往皇宫。”
“拦住她!”
赵三脸色一变,转身便去!
封宬眉头紧锁。
手指无意识地抠动。
封容,空心,昭阳宫,慈宁宫,五皇子……
他们之间必定有什么关联。
是什么?是什么?
这时,白影忽然落下,手心里捧上一张眼熟的符鸟。
封宬眼神一沉,立即接过,张口便道,“大师兄。”
同时转身朝屋内走。
“三殿下。”
果然是云皓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气喘,似乎在急速奔跑,“我……”
“落落已知晓了青云道长的事。”
符篆那头,气喘与奔跑声,倏而停止!
片刻后,符鸟轻颤,云皓的声音微微发抖,“你说……什么?”
封宬皱眉,“大师兄不来见落落,是不敢面对青云道长是因你而遇害之事,还是怕落落的指责?”
符鸟颤抖得愈发剧烈,那边,良久没有声响。
“大师兄是何时知晓青云道长一事?”
封宬已走到门边,忽然又站住脚步,朝符鸟看去,“大师兄不来见落落,是因为,怕落落再一次经历一次生死离别?”
“!!”
符鸟眼中红光大盛!
云皓颤抖着的声音终于传出,“你如何……”
封宬先前听到暗九的调查就隐隐猜到了青云道长突然离世的可能,他若能查到,那云皓会不会知晓?
他受空心桎梏,怕因为自己而令云落落受到挟制威胁是一方面缘由,可并非不能与云落落私下见面。
但是他却执意躲避。
除非他心中有不得已的理由!
封宬曾百思不得其解这其中到底有何难言的隐情。
直到方才,一瞬间,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那就是,他已做好了赴死准备。
所以,才不愿见落落。
只怕她,再经历一次这撕心的痛苦!
封宬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大师兄,空心竟有如此之能?”
竟要他不惜同归于尽!
云皓嗓音发涩,“三殿下,我恳求你,不要告诉落落。就让她以为我不肯见她,好歹断了心中念想……”
封宬却断然打断了他,“不可能。大师兄,就算你想找空心拼命,也必须在死前见一见落落。”
云皓顿了顿,“三殿下你……”
“落落的情形不太好。”
封宬再次朝里走,“她的封印只怕压不住了。”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大师兄,我在落落的眼里,见到了另一个……化鬼的落落。”
“什么?!化鬼?”
飞云宫地底,隐藏在诸多密道中的那间密室禅房内,云皓声音骤然提高。
他正伸手,推开先前发现五皇子的密室里那座倒掉的多宝阁,听到封宬的话,顿时大惊,眼睛一抬,却看向墙上画着的巨大符阵,倏然眼眶一颤!
“这是……怎么可能……”
忽听肩头的符鸟上忽然传来封宬失真的喊声,“大师兄!”
云皓当即心头一跳,立刻问道,“怎么了?!”
“落落……”
封宬的声音明显不对,“不见了!”
云皓顿时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朱门小宅的主屋内。
封宬看着空荡荡的床铺,云落落的鞋子还在脚踏上,枕头上大片的因湿痕迹犹在。
甚至那睡过后的压痕也十分清晰。
可是。
屋里,却不见了云落落的身影。
他的手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脑中忽然浮起云落落那凄厉的高喊——
杀了他!杀了他!!!
掌心的符鸟中传来云皓的急声,“三殿下!落落怎么不见了!!我立刻来!”
“扑!”
符鸟的眼睛倏然熄灭!
封宬后退一步,盯着那空空的床铺。
他想上前,去摸一摸那床,却忽而攥手!
良久,转身,走出主屋。
朝外疾步而去!
听到声音的白影黑影等数十人齐齐跟上。
如雁翅般,罗列封宬身后,割开夜色,径直掠去!
小院内。
树影婆娑。
小纸人们安静地坐在树冠下,静静地看着他们。
忽然。
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唉……”
池塘边,久无声息的柳条,摇摇晃晃,抽出了一根枝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