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坊,荣华公主府。
封容支着额头坐在水榭中,侧眸看身边池塘中自在摆尾的鲜艳锦鲤。
听着身边婢女的低语。
随即笑了起来,明媚的双眸里都亮起了不一样的神采。
“哦?封宬砸了飞云宫?”
那婢女轻轻点了点头。
封容顿了顿,忽而抚掌大笑起来,“当真砸了?太极宫没消息?莫非是父皇的意思?”
那婢女还没说话。
杏儿从水榭那一头走来,“殿下,空虚子求见。”
封容脸上的笑意微敛,眼神也跟着冷了几分,靠回凭几上,点头,“嗯,让她进来。”
杏儿立时往身后点了点头。
不一时,一身玄色道服,面容惨白双眼细长,似人又似鬼的空虚子走了进来。
俯身朝封容行礼,“荣华殿……”
封容扫了一眼。
杏儿忽而在后头狠狠一踢!
“冬!”
空虚子当即重重地摔跪下去!
面皮下脸色一白!
嘴唇快速颤抖。
然而饶是如此痛楚,她的面上却依旧是阴森森的不见一点儿活人气。
哑笑开口,“荣华殿下这是动的何气?”
封容也不理她,只叉了面前的一颗水晶葡萄吃了,吐了皮在旁边的婢女手里头,才慢悠悠地回头扫了她一眼。
“大小姐如今这身份真是尊贵,竟然叫本宫都要等上这许多日,才能见上这一回。”
空虚子朝她身旁那个眼生的小婢女扫了一眼,笑道,“是贫道失礼了。请殿下恕罪。”
封容哼笑一声,将银签子丢在盘子里。
“当啷。”
旁边的婢女连忙凑过来给她擦手。
她懒懒地抬着手,扫了眼地上的空虚子,冷笑:“承乡殿的事儿,还要本宫亲自去解决么?”
空虚子跪在地上,忍着浑身的痛楚,沙哑含笑,“不知殿下有何吩咐?按着您的计划,清风观已竭尽所能。殿下还想要何……”
“啪!”
话没说完,旁边的杏儿突然伸手过来便要打她!
却被空虚子一抬手拦住。
杏儿眼睛一瞪,呵了一句,“放肆!”
另一手再要扇过来。
跪在地上的空虚子突然站起来,一把挡开她的手,另一只手也跟着扬起。
“啪!”
将杏儿扇得踉跄了好几步!
杏儿当即抬眸怒视!嘴角已渗出血丝!
“大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凭几边,懒散靠着毫无触动的封容轻笑,“给本宫下马威?还是准备跟本宫撕破脸?”
她明媚的双目抬起,看向空虚子,“别忘了,大小姐。你唯一的叔叔的命,还在本宫手里。”
空虚子放下微微发麻的手,片刻后,再次笑道,“贫道怎么敢忘?殿下急召,不知有何吩咐?”
封容朝一边扫了眼,杏儿捂着脸退到后面。
封容换了个姿势靠在凭几上,慢悠悠地笑道,“今日飞云宫之事,大小姐想必已知晓。”
空虚子一顿,尚未开口。
封容已再次道,“我那三弟如今有了依仗,胆子倒是大了,连飞云宫都敢砸。”
空虚子细长双眸微微一闪,垂眼,不动声色。
对面,那个眼生的婢女朝她看了眼。
“不过,有他添这一脚,倒是给本宫生了许多便宜。”
封容踢着脚尖,笑着看她,“承乡殿的机会已到,再等下去,父皇必然会生出怀疑来。大小姐,有劳,去救一救我那可怜的五弟吧!”
空虚子僵白呆滞的面皮上浮起一丝过分刻意的笑。
她朝封容看,“原来荣华殿下要将清风子牵扯进这一桩棋局里头,竟是为了贫道?”
小叔不过封容棋盘上一颗布局的小卒,而她,才是封容真正要用来冲锋陷阵的马炮。
封容利用小叔算计五皇子,其实是为了逼她站到人前。
逼她成为她封容最有用的棋。
逼她去正面对上空心,甚至取代空心,成为皇帝更加信重之人?!
怪道皇家之子,其心如城了。
空虚子看着对面。
封容弯唇,双目明艳无双。
夏日里,比那水榭前的水波更加潋艳。
她漫不经心地支着下巴,分明拿捏了旁人之命,却依旧满脸的不在意。
“这不也是大小姐想要的么?当年谋逆桉,到底是何人诬陷,又是何人谋害,你就不想搞清楚?”
“封宬杀你全家一百多口。你也不想杀他回去报仇雪恨?”
她的笑意里带了几分恶意,“可想报仇,仅凭大小姐这般小打小闹,何时能成事?”
“这世间,唯有一种人,能随心所欲地掌控人命,得到自己任何想要的。”她伸手指了指皇城的方向,“就在那里。”
空虚子转头看去。
她的袖子里,还藏着先前她以差点丧命空心之手的凶险从常王那里换来的那封信——当年证明她父亲镇远侯与西疆蛮夷勾结试图谋反的证据!
那信上通篇都是父亲的笔迹!
唯有一处城——芝城。
那个字,芝。
那是她的名,父亲从来只写作‘之’。
这封信,是假的!假的!
她忍受了比旁人百倍的痛苦与恶心,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证据!
可仅仅凭借一封信,凭她独身一人,凭她奸佞之女的身份,无人会信她!更无人会将皇帝盖棺定论的‘谋逆桉’翻出来重审!
如封容所说,她无权无势,想给父亲报仇,想要那些该死的东西给她的家人们偿命何其困难?!
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封容。
看她笃定之笑,听她蛊惑之语。
心里轻声道,果然是上位者,天生,就能随心所欲玩弄他们这些为生为死的蝼蚁之运。
她垂眸,跪了下去,“愿为殿下效劳。”
封容满意地笑了,转过头,舒舒服服地看水榭上的粼光。
忽而又想起一桩事来。
问空虚子,“对了,飞云宫里头,有个叫‘大先生’的道人?”
空虚子眼神一闪,低着头不动声色道,“殿下怎会问及此人?”
封容一听就是有了。
笑了起来,“听杨道真说,那是圣僧的脔宠。倒是不曾听你提起过。”
空虚子狐狸眼倏然杀意掠过。
随后垂首道,“圣僧近侧侍奉者众多,倒没有哪个是特别的。”
封容扫了她一眼,摸了摸下巴,“今儿个三弟砸了飞云宫,也不知有没有抓到那位‘大先生’,若是有机会,倒是想见识见识……”
空虚子眼底一瞬暗翳汹涌!
忽而有婢女急急走来,附在封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