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孩子大约只有两三岁。
追不上前面的哥哥姐姐。
“啪!”
趴在了两人的脚边,手里的风车也摔了出去。
眼看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却见一只修白如玉的手伸到近前,漂亮的手指上捏着的,正是他摔落的风筝。
他愣了愣,抬起脸,就看到一片飘乎乎的白色纱幔。
傻乎乎地瞪大眼。
“瞧什么?不要了么?”
纱幔后传来如雨珠落玉石的带笑声音。
他一下忘了哭,用手重重地摸了把鼻涕,然后,一把抓回了风筝,爬起来,追着前面的大孩子们去了。
“……”
封宬若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站起身。
正悄摸摸地想寻个什么东西能蹭掉手里的潮呼呼时,就见身旁的云落落正不错眼珠地朝看着,那眼神里的专注和认真,就好像……他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做什么这样瞧着我?”
他笑了起来,故意晃了晃被云落落牵着的袖角,“莫不是迷上我了?”
云落落歪了歪头,“迷上是什么?迷住眼睛了么?”
“……”难得松快的封宬在纱幔后笑着的嘴角顿了顿。
仗着反正无人能见,朝她横了一个眼刀——瞎了你的眼算了。
却听云落落问:“你眼睛痛么?”
“……”
封三殿下默默转开视线,平生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多话,跟这根本没有人情味儿的坏东西调笑个什么劲?
干脆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去何处?”
被岔开的云落落也不会多想,朝那‘王宅’大门看去。
昨夜被纸人捶过的门扉上不见丝毫痕迹,然而,纵使青天白日的,却依旧能看见那紧闭的门内,几乎要漫溢出来的怨咒之气。
她看了会儿,走上台阶,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哐哐哐。”
敲了许久,却无人应答。
这时,台阶下有个路过的妇人瞧见,笑了笑,“娘子……呃,你是找王家的人啊?”
说着还打量了一番她的装扮。
台阶下,封宬没动。
云落落回头,朝那人温和颔首,“不错,夫人可知这家人去了哪里么?”
那妇人笑着摆手,“娘子客气了,一介粗妇,哪里称得起一声夫人。”然后又朝那王宅看了眼,笑道,“昨儿个还瞧见王家大爷出门遛弯儿呢。按理说平日里这时候他家大爷也是要出门了的,不知今日怎地还这般紧闭门户。”
说着,又朝云落落笑,“娘子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下午再来呗?”
昨天人还好好的,今日却至今还不见人。
封宬下意识想到云落落昨夜出去的那两个时辰。
也朝王宅看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王宅总让人有种……阴嗖嗖的气息。
念头刚起。
那边的妇人也滴咕了一声,“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这样冷啊!”
说着,又同云落落笑着点点头,便径自揣着袖子走了。
云落落走下台阶。
封宬问:“这便是你要寻的那家?要进去么?”
云落落没出声,刚要说话,却见巷口的柳树下,忽而走过一个人,在要走过去的时候,忽然转脸,朝王宅看了一眼。
那眼神……
云落落当即抬脚,跟了上去。
这么一走,便又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两人来到一间距离王宅三条街的一间几乎称得上简陋的茶寮里。
封宬跟了一路,看云落落终于停下来,问:“落落,可是累了么?”
云落落点了点头,径直走进茶寮中,将身上的大包裹放到凉棚里摆放的桌子上,在旁边坐下来,然后温温和和地说了声:“来两杯甜茶。”
看样子,好像常来常往的熟客。
“好嘞!”茶寮里有人答应。
封宬走过去,一低头,看到桌上厚重的油腻污垢,眼皮子狠狠一跳。
没动。
云落落转脸,就瞧见他还站在一边儿,眨了下眼,问:“怎么不坐?”
“……”
封宬浅浅吐出一口气,咬了咬牙,在她身边坐下,坐下的同时,搂了搂袖角,尽量不去沾染那桌上黑亮亮的东西。
“小娘子……呃,客官您要的甜茶?”
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托着两个茶碗小跑着走了过来。
刚招呼出声,就发现了云落落身上破旧的道袍和头顶的道士髻。
将茶碗放下,也不扭捏地笑着又打量了下云落落,道,“哎哟,咱们镇上可有阵子没见过道家啦!还是个女娃娃!小姑娘,可是道门中人么?”
茶寮的客人并不多,另外两三桌的客人似乎都是熟人,听到店主爽朗笑声,也都纷纷转脸看来。
有人笑着附和,“不能这样说的,老茶头,道门中女子,为坤道,你该称一声女冠或先生,方为敬重。”
那是个穿着像个书生一样的快三十岁的男子,说话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个花生。
云落落抬眼看过去。
正是方才在柳树下,朝王宅看了一眼的男子。
他的印堂中,盘煞之气,与王宅内弥漫的气息,如出一辙。
那人“啪”一下捏开,丢了两粒花生米在嘴里,壳子随意丢在桌上。
一副油腻又厌世的颓丧样子。
店主笑呵呵地看他,“郑秀才,你又知道了?莫非最近又看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书?”
他语带揶揄,周围也是一阵哄笑。
偏那叫做郑秀才的书生却极其脸厚,分毫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一口喝了半碗茶,道,“说你们耳目闭塞市井小人,你们还不信。”
‘冬’一下放了碗,另一手指了指西北的位置,“宫里那位杨道真,可不就摆在那儿么!”
周围喝茶的人顿时一片安静。
坐在云落落旁边的封宬,忽而抬手,将胳膊放在桌上。
手指像是无意地在桌面敲了下。
云落落的注意力被那修长指尖吸引,片刻后,又转脸,看身侧的人。
纱幔在轻风中缓缓荡漾。
荡开一条浅浅的缝隙,露出一截冷然的下颚,半边嫣红的唇。
唇角微勾。
那头桌边的郑秀才又捏了几粒花生米,摇头咂嘴,“当今为这位杨真人建莲花宫造登月台,令人称其女冠,对人以坤道而呼。呵呵,做这种避人耳目之事,我看当今哪,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