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凌的语气有些不好,也不知想到什么,本就沉着的脸又难看了几分。
“不过短短几日,他那身子也眼见着就消瘦了下去。原本白日里还能用些饭食,这两日竟是米粒未沾!急得祖母和母亲整日落泪,连父亲也因此病上加病。”
他语气微沉,“府中上下正一筹莫展之时,忽而有人提醒我,说,先前在浮梦楼……”
他顿了顿,似是担心封宬会生恼,语气愈发小心,“仙姑曾劝其,莫要耽于女色。我忽而想到,若是宣彤若是因女色而受此一劫,不知仙姑是否可瞧出缘由。”
他说着,连忙再次朝封宬行礼,“无需仙姑出手,只要仙姑看一眼,说出宣彤那混账东西到底因何如此,宣平侯府上下已是感激不尽!”
有了病因,才好对症下药。
宣凌的请求倒是也不过分。
不过,令封宬意外的是,宣凌的这一举动。
宣凌同宣彤本就非一母所生,世家之中龌龊龃龉封宬几乎不用猜想都知晓宣凌作为失母嫡子的艰难。
此人能在宣平侯府成长到如今地位,其心性城府定然非同一般。
先前宣彤冒犯云落落,他下狠手差点将宣彤打死时,封宬还以为,他是借机在立威信,要铲除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谁知,如今宣彤显然是已经要丧命的情态,他居然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到他跟前来请落落相助。
且姿态还做得如此低。
要知道,宣凌可是圣旨下过的世子,连不远处的李秋降都是见面客气规矩的身份。
为了一个对他尚有威胁的弟弟如此卑躬屈膝,这世间,怕是少有能做到这般地步的。
封宬笑了笑,没有开口。
宣凌心下愈沉,知晓约莫是无望了。
却还是说道,“本应该早些到宫内给殿下和仙姑请罪的。可最近实在是被那湖涂混账东西闹得无暇分身。今日这般前来请罪,也着实显得轻浮不知礼数。殿下不怪,已是侯府之幸。改日,定当好好地给殿下和仙姑赔罪。”
竟再也不提让云落落帮忙的意思。
封宬挑了挑眉——这宣凌,倒是有几分意思。
磊落,有格局。
且会审时度势,进退有章。
宣平侯若是能顺利地交到他手里,说不定还真能有个新气象。
他背过手,笑了笑,道,“我会将宣大郎今日所言转告先生。”
宣凌心下正失落间,勐地听到这一句话,顿时抬起头来,面露喜色!
就听封宬又道,“只是,先生是否会前往贵府,也是由先生自己决定。宣大郎,”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宣凌,“你可明白?”
宣凌顿时脑中一个激灵!
三殿下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位仙姑,根本不是依附在他封宬的庇佑底下!就连封宬要请她做事,都是要相请之后,等其答应!
而且,封宬现在在提醒他,不管仙姑答不答应,这事儿你宣平侯府都不能有半句怨怼!更不能传出半句谣言!
否则,御察院站在仙姑后头护着,你们也掂量掂量!
这位仙姑,竟有如此能耐?令堂堂御察院院司,大玥朝赫赫有名的三殿下如此小心奉承?!甚至不惜在他面前如此做低姿态!
宣凌的心中,顿时将那位只闻名不见面的仙姑送上了一个极其不同的地位。
郑重点头,“殿下放心,侯府知晓怎么做!”
封宬满意聪明人的机灵,点了点头。
宣凌知晓自己不能再耽误这位殿下了,便再次行礼,“叨扰殿下,谢殿下留步。宣凌告退。”
封宬一笑,宣凌当即退后,又朝李秋降抱了抱手后,也不管他到底要干嘛,转身匆匆走了。
安福门前,李秋降见宣凌面带喜色地走了,心下更加复杂。
他虽后来没听到宣凌到底跟封宬说了什么,可看他姿态,分明是请求了什么而得到了允准。
想起宣凌先前提到的宣彤,再联想宣平侯府同三殿下之间的瓜葛,无非就是那位盛名愈大的‘天仙’了。
他笑了笑,走近封宬,拱了拱手,“三殿下。”
封宬眼底的笑意散去,唇角笑意却更加明显,颔首,“安南侯。”
李秋降拱了拱手,露出几分无奈道,“殿下,舍弟先前失礼,多有冒犯,殿下令人惩戒过后还宽容大度送其回府,一直令在下心中不安。今日得见殿下,更是心生愧疚。家中教导无方,教出如此湖涂子弟,请殿下见谅。如今那湖涂东西已被在下罚去了边阳老宅,不学好了绝不许回京!”
不提李双柏那次别有用心的‘冒犯’已过去多久。
单看宣凌同李秋降二人对弟弟的态度,便是一见高下。
李秋降那是亲生的弟弟,都被他不惜当作棋子试探刚刚入京的云落落,如今更是被他拿出来当作垫脚石以图与封宬亲近。
而宣彤那只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却敢冒着触封宬逆鳞的风险当面来请他帮忙。
封宬微微一笑,依旧背着手看向李秋降,“陈年旧事,难为安南侯记着。”
一句话,说得李秋降脸色微僵。
他顿了顿,又笑道,“今日在下进宫给安妃请安,听她提及皇上龙体抱恙。在下十分担忧,本想请安问候,可皇上今日静修,并不见人。”
封宬看他废话连篇,笑了笑,想着云落落那头,道,“安南侯若无事,我便不留了。”
李秋降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先前因着玄诚子的事,他触了皇上的霉头,求封容转圜时却又被封容斥责。
虽皇上没明说,可宫里的安妃却明显受了冷落。连杨道真也对她多了几分疏远。
急急唤了他进宫。
安南侯自己在外头已是所求无门,便问安妃要如何让皇上重新信任安南侯府。
安妃便道,皇上如今的心病是他的身体。
自三年前龙体抱恙,便日渐衰退。若是能寻到能人志士将皇上的龙体医治好!必然是极大的功劳!
可皇上的龙体这三年来一直是圣僧调理的!
连圣僧都治愈不得,他们又能从哪里能找到更厉害的人来?
安南侯正为难时,谁知,竟与宣凌一起瞧见了封宬!
脑子里‘砰’地一下炸开了花!
——封宬的手里头,不是有个传闻比那位圣僧更厉害的‘天仙’么!
若是能让她看给皇上治病……
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当即做出为难的样子,朝封宬拱手,“三殿下勿怪,在下今日,确实有事请求三殿下。”
今日求他的事儿的人还挺多。
封宬脚下一顿,朝他看去。
李秋降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无奈道,“今日在下进宫,见安妃愁容不展。问了一句,说是最近总是夜里听人哭泣,也不知是何缘由。”
封宬眉梢微动,朝李秋降睨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