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雅幽然的禅房内,一人双手被绑着,正吊在那宽大横梁下。
身下一张莲花的蒲团。
一滴滴的血,从那人身上滴落下来,将那蒲团上雪白的莲花,生生染成了血色。
听到动静,那人微微动了动。
就听空心再次问:“空虚,你可知错?”
掉在横梁下的空虚子骤然发出一声森哑如老鸦的笑声,在这檀香幽幽血气萦绕的禅房内,弥漫着诡异的分离感。
空虚子没抬头,却开口反问:“不知圣僧是否告知……我,何错之有?”
空心握着念珠,眼帘微掀。
身旁,憨厚的小僧忽而走到横梁下,竖起手掌,急念咒声!
吊着的空虚子顿时浑身紧绷!
卍字印倏然在胸前浮起!
哑着嗓子痛苦地闷哼一声,紧接着,抬起了头!
却露出一张华如桃李的脸!
只是那张脸蛋的额头上,此时也被一枚卍字印覆盖!
她牙关紧咬,以致那过分苍白的肌肤下,青筋暴起,桃李的面上,狰狞而扭曲!
耳边再次传来空心的问声:“你可知错?”
空虚子浑身紧绷到已微微抽搐,却再次笑开。
“圣僧,杨道真犯浑,你怎地也跟着湖涂了?莫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唔!”
身侧,憨厚小僧忽然双掌一对!
空虚子面上卍字印几如烙印压住她神魂!
不过两息的功夫,空虚子连眼神都涣散开来!
她的手脚开始癫动。
却不知哪里来的意识,依旧在说。
“用那么个……老女人去……勾引云皓,你没想过,他就能……心甘情愿?圣僧也太,高看……那个老女人了,咳咳咳!”
空心不为所动,手中的念珠拨动轻响。
几乎已到极限的空虚子再次说道。
“云皓如今就在……你手里头,你怕什么?倒是……我那一……一招,反让这鬼心思多的老女人……咳咳,彻底臣服了圣僧。是问圣……圣僧,咳咳,我,何错……错之有啊?”
最后的话,空虚子根本已说不万全!
她的整个意识似乎都已被撕裂了。
无声而凶狠的痛楚折磨着她。
她像一个即将被五马分尸的囚徒,眼看便是连意识到躯体,皆四分五裂!
眼前渐渐发黑。
忽听空心再次问:“那夜之事,是否是皓儿指使你所做?”
看着眼前一片昏暗飘渺的空虚子募地笑了出来。
她听出了空心的意思——打晕杨道真,将人丢进他的禅房,是不是云皓指使她做的。
嘶哑如干裂树皮的声音颤抖着怪笑,“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使……唤我?!”
一口血骤然从她嘴角渗出!
空心抬目,看她额头卍字印无丝毫变化——并未扯谎。
念珠一停,横梁下,念咒的憨厚小僧突然停了声!
卍字印倏地消失!
空虚子紧绷的身子骤然坠落!
一滴地血水再次从她脚底滴落,湮在那蒲团的莲花上,彷佛被无形的血魔给无声而贪婪地吞噬了。
她垂下头,毫无生气。
这时,那个貌美的小僧走了过来,笑道,“圣僧,大先生已到。”
空心握着念珠,默了一息后,道,“今后不可再犯。”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憨厚小僧伸手一拉。
“砰。”
空虚子摔在身下的血水里。
没了束缚,她却依旧无法动弹,双目失神地看着头顶横梁上尚晃晃悠悠的绳子。
也不知想到什么,扯了扯嘴角。
接着,视线里再次出现那个憨厚小僧的脸。
他举起掌心,手里捏着个惨白阴森的面具,往她脸上直接盖来。
——啊!!!
暗黑覆蔽,剧痛席卷。
……
飞云宫另一侧的偏殿内,并未如其他寺庙般摆设供奉的神佛。
内里黄花梨木的桌椅,其中还有茶台书桌,多宝阁摆件,临窗的高几上,甚至还放着一盆兰花。
角落的香炉内燃着檀香,意味幽然。
封宬正站在那多宝阁前,瞧着上头一尊黄玉凋刻的九子献佛的摆件。
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沉稳端严的佛偈。
“阿弥陀佛,三殿下,有扰了。”
封宬唇角一勾,转回身,随即,视线微顿。
空心自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一身白色长衫,发髻高束,欣长如松之人。
背光之下,他一时瞧不出面容。
但是。
在瞧见这个人的瞬间,他的脑海里,倏然出现了云落落的身影。
那种言语不可描述的——蓬勃,鲜活,都是来自他们骨血里,自然而然便覆蔽周围人的本能。
几乎是一瞬间,封宬便已断定了眼前背光而来的人,是何人了。
他微垂了下眸,再抬眼时,面上已挂上无懈可击的笑容。
朝向空心,雅然矜贵地笑:“圣僧。”
空心已走了进来,朝他行了一佛礼,“劳三殿下久等,这位,便是飞云宫内侍奉国运的玄门,无道号,单姓一个云字。”
云!
门口,赵一赵三心下勐提!
殿内,封宬笑着转脸,“云真人。”
然后,便见空心背后的人,抬起头来。
朝他微微一笑,客气端方地行了个道家礼,“恭三殿下安。贫道,云皓。”
光影在他身后褪去,阴翳与蒙蔽全都散开。
在云落落口中听了许多日的‘大师兄’,让云落落牵挂入红尘一路追逐而来的‘大师兄’,终于自深雾与迷障之后,出现在了他面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霁风朗月,轩然霞举。
韬光韫玉,渊清玉絜。
封宬的脑子里一瞬间浮起很多种、非常多种,可以形容眼前这位郎君的好词汇。
然而,下一刻,他却只是笑着,毫无破绽地点头,“云真人一表人才,真是好风采。”
他想到了云落落在提及大师兄时,眼中的期冀,依恋,与信任。
想起白云山时,她落下的泪。想起半月前,她因他一个‘退’字而神伤的暗然。
就听对面的云皓也澹笑着说:“不及三殿下,丰神俊朗,叫人见之忘俗。”
门口,赵一和赵三对视一眼。
——这对兄妹俩,真是能精准地在殿下的逆鳞上反复踩踏。
偏偏三殿下还没辙。啧啧。
封宬看着云皓,唇角笑意加深,“没想到,飞云宫还有如云真人这般圆滑通人情的。”
这是在说他世俗?
云皓也跟着笑意微浓,朝封宬不遑多让地说道:“谢三殿下谬赞。贫道也没想到,传闻三殿下手段雷厉,如今一见,竟是这么个年轻的少年郎君。”
这是在说他是个毛头小子?
封宬眉梢微挑,再次笑道,“云真人年纪轻轻,便受圣僧如此器重,想来必有过人的本事。”
云皓也笑着回礼,“不及三殿下年少有为,叫人心生佩服。”
门口。
赵一和赵三又互看了一眼——这两个,五岁小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