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被个黄毛小丫头给安抚了,活了几百年的老树妖嘴角抽了抽。
瞥了眼一脸平静目澄如水的小丫头片子。
翻了个白眼,扭头,“我管你死活!傻了吧唧的,活该被骗!”
云落落收回手指,再次看向那宅子,问:“阴魂不得入宅内,故而你才化作怪手,将试图闯入的阴魂困住,以你之妖力护其周全,方能出入此宅,是么?”
“哼!”小娃娃抱住胳膊,一甩头!
柳枝儿辫尖上的两片叶叶得意地摆了摆。
可旁边的喜婆却无法相信,“大仙若真有心护了我家月丫头,缘何方才却差点……”将她攥至魂飞魄散?
小娃娃眉头一皱,轻蔑地扫了眼过来,“哼!就你这么点能耐,我攥死你还需得费那许多劲?”
言下之意,分明是威慑更多,并无杀意。
喜婆愕然。
却没注意到小娃娃的视线落在她喜服崩裂的金线上,嫩生生的小眉头皱了皱。
云落落扫了眼,并无声色,再次说道,“如此手段,想来你做过并非一二回了。这宅子,先前也曾多有阴魂试图闯入内?”
小娃娃瘪嘴,“是啊!不然本老怪怎会……”
话没说完,勐地顿住,又一次不爽地瞪向云落落,“你套我话?!”
云落落却微微弯了下眼。
分明不是个笑的神情,可却如潭中水月,陡然让这副沉水面容迤逦浓艳了起来!
小娃娃一瞬呆愣,可那眉眼之弧不过刹那便消失不见。
小娃娃又听到云落落一声轻问。
“我帮你脱身,你助我一次,如何?”
小娃娃默了好一大会儿的功夫,才陡然反应过来!
这小丫头,看着懵懂无知的,竟然……这样聪明?!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云落落,“你看出什么了?!”
云落落转了个身,朝那台阶处又走近一些,几乎就是贴在台阶下,却并未往上。
看了眼洞开却无声的宅门内。
道,“我切你本源两回,宅中传来两遍人声。你的本源,被种在了宅中的某个人身上了吧?”
后面的喜婆顿时满目骇然!
小娃娃的脸也是刹那间一片铁青!
似是不敢置信,又无法明白。
这小丫头竟然能聪敏到这种地步!
所以,刚刚她第一次是试探,第二次是故意将他的分枝切断,好让灵体有寄生之处,再将他引到跟前,好得以对面相谈?
到底何时看出来的?
他没说话。
云落落又转向手心,看向他,“你本是驱秽之灵,却受如此邪祟术法所困。想来心中必有不甘吧?”
小娃娃脸上的稚气脱去,瞪着云落落的眼中露出几分百年精怪才有的阴沉森冷,“小丫头,若要我助你帮恶鬼伤人,你不如此时便一剑斩杀了我。”
“……”
喜婆顿时急了,飘了过来:“大仙,我家月丫头……”
“滚开!”小娃娃一声怒吼。
刚刚靠近的喜婆顿时被震飞三四丈远!魂体摇晃几乎不凝!
小娃娃头顶的柳枝儿都立了起来!
眼看着几乎要爆发出无边的怒火来。
云落落却举起手,放在他的面前,道,“你瞧瞧这个。”
小娃娃随意一瞥,“瞧什么,歪门邪……”
话没说完,又转回去仔细看云落落的中指!
那圈黑色的咒文!
他瞪了瞪眼,“这是……”随即又勐地看向云落落,“你疯了啊?哪个牛鼻子教你的这损法子?就不怕一道雷噼了他!混账东西!”
明明是个一两岁孩童的娃娃样儿,偏偏说起话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骂人也就那一句遭雷噼。
着实有些滑稽。
云落落看着满脸愤怒的小娃娃,缓缓放下了手指。
片刻后,忽而再次问:“我帮你吧?”
小娃娃瘪嘴,“我才不会帮你!”
“嗯,不要你帮。”
“哼!看在你这么求我的份……等等!不要我帮?你什么意思?臭丫头!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小娃娃又跳了脚。
云落落却伸手,摸了摸他脑袋上的柳枝儿,“嗯。”
“……”
小娃娃觉得自己还是直接西去算了。
被气死不划算。
一把捂住自己的辫辫。
却听云落落又低低说了句:“不想为难你了。”
小娃娃一愣,抬眼看她,分明是个沉静谧然的平和模样,可月华澹蓝,落在那双彷佛看透尘世的眼睛里,却好像隐隐露出几分叫人不忍的哀伤来。
他没忍住,问:“你怎么啦?我……也不怎么为难的。”
云落落抿了下唇,看着小娃娃的脸,轻轻道,“我想大师兄了。”
小娃娃大眼睛忽闪闪,“大师兄?你不是说你没有师父么?”
“嗯。”
云落落点头,“观主不是我师父。”
小娃娃撇嘴,“看着我,就想起你大师兄啦?你大师兄年岁多少啦?”
云落落认真地想了想,却说起了另外的回忆:“有一年除夕,观主捉了一只山鸡回来。大师兄跟我说,山鸡有四只脚。”
“……”
小娃娃一脸纠结,“你大师兄是个傻子?”
不对!等等!
那不就是等于说他像个傻子?
臭丫头!
看他怎么一拳打爆她的头!!!
他悄悄捏起小拳头。
就听云落落又说,“大师兄说,山鸡有四只脚。他偷偷吃了两个了,所以剩下两个给我吃。”
捏住的小拳头顿住。
小娃娃抬头,看到了云落落眼底的月光里,有如水的月华在轻微泛动涟漪的波澜。
他松开手指,又收紧了点儿。
片刻后,突然瘪嘴,“不是你傻就是他笨,哪有人被这样简单的话给骗了的?”
却听云落落说:“两只鸡腿都很好吃。我吃撑了。”
“……”
“大师兄很高兴,多喝了一碗汤。”平时他都不喝,说不喜欢的。
小娃娃没说话。
瞥了云落落一眼,“我又不吃肉,有什么稀罕!”
云落落却好像没听到他的奚落,抬起头,看了眼头顶的月亮。
那年除夕灵虚观的屋顶上,积雪未化。
大师兄拉着她躲在屋檐后,她朝正坐在屋檐上头喝酒的观主扔了个爆竹。
“啪!”
吓得观主差点从屋顶滚下去,要拿拂尘收拾她。
大师兄挡在她身前,一边骂她,“再使坏就把你扔出去!”
一边抬手,拦在她的肩膀上,替她挨了观主的那一下。
她还记得,大师兄胳膊上的红印印。
也记得,灵虚观破门上贴着的观主写下的红红的春联。
还有山鸡的羽毛做的毽子。
踢飞了,落在灵虚观前白皑皑的雪地里。
然后她听到,手心里的小娃娃,用嫩嫩的又很纠结的声音说。
“算了算了,看你这么傻,别又被骗了!我帮你一把吧!说吧,要我怎么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