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两声,悄摸摸滴咕,“就挺那啥,委曲求全的。咱们殿下那是什么人啊?京城里敢叫殿下不痛快的还有几个是……”
没说完,又被赵一眼刀子甩过来,立马改口,“我就琢磨着,殿下若是有大事要办,我现在贴身跟着,好歹也能配合着些啊。也不是故意探究殿下的心思啦。好歹给我露点儿风嘛!”
当初在灵虚观前,听到那小道童对殿下说的那句卜言的人,总共只有殿下和他,还有赵三赵四他们几个。
暗卫离得远,也确实无法知晓。
他隐隐猜到殿下的心思,可瞧着殿下今日的各种离奇行事,以及对那小道童的般般容忍姿态,又不大能确定。
刚要说话。
就见那客房的窗户,被‘嘎吱’一声,推开些许。
当即站起,身形一闪,进了房间。
暗七蹲在屋顶上,瘪瘪嘴,跳回马车边。
……
屋内。
封宬坐在圆桌边,倒了一盏茶,捏在指间,不过看了一眼,便放了回去。
赵一单膝跪地,看着穿了一身粗布衣裳的主子,心里简直比自己受了顶顶的委屈还难受。
他压着嗓子道,“殿下,此处简陋,还请殿下略做小憩,待赵三等人赶来,便给殿下更衣洗漱,置备茶点。”
说这话的时候,赵一心里都在混乱。
殿下喜洁,在宫里时,便是被路过的宫女洒了一点香粉,都是一定要换了里外全部衣裳的。
更别说吃的喝的用的,那都无一不是顶顶精致的。
可今日,殿下非但穿了一整天被水浸泡过的脏衣裳,还换了那小道童买的这身破烂……呸!这身粗布衣裳。
而且,还吃了那小道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果干,还喝了那小道童的水壶,还,还让那小道童靠了身子!
他忽然脑子里‘咯噔’一下!
那小道童,该不会给他们殿下使了什么迷魂咒吧!!!
当即抬眼朝封宬看去。
却正好撞到封宬漫不经心扫过来的一眼。
他心下一惊,连忙低头,便听封宬懒洋洋地说道,“让暗卫去查一查,方才成衣铺那家店主的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赵一眉头微皱,不知殿下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成衣店店主家是为何。
却并没有多疑,当即应下,“是。”
随后听到封宬打了个哈欠。
他立刻说道,“殿下,属下已吩咐客栈备上热水,您还是洗漱过后再入寝吧?”
封宬点了点头。
赵一立时起身便去准备,心里一边想,殿下何时受过这般苦楚,若那小道童再不知好歹,直接绑去京城也不是不可……
“赵一。”
身后,封宬忽而轻缓开口,嗓音里还带着明显的倦意与懒怠。
赵一立时回头俯身,“是,殿下吩咐。”
便听封宬说道,“休要多拿主意。”
心思骤然被揭开!
赵一眼底巨颤,‘砰’地一声跪在地上,“殿下!属下知错!属下该死!”
分明方才还警示过暗七的,可他居然自己也……
他以头磕地,弓起的后背上,一阵阵冷意。
好一会儿,才听封宬慢悠悠地说道,“去备水吧。”
他一颤,“是!”
出了房门,无意识地摸了下额头,这才发现——满手心的冷汗!
他转脸,看隔壁房门。
顿了顿,大步离开!
“冬冬冬。”
云落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扫了眼,又转回视线,看对面飘立的人影。
消瘦的身形,破旧的喜服,崩裂的金线。
客房内的灯火并不明亮,落在那张苍老灰暗的脸上,不显阴森,净是悲哀。
摇摇晃晃的光影落在地面上,云落落一人的身形。
“小先生。”
黑色的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灰翳的眼中滚落,整个魂体都在颤抖,“那个畜生,他怎能,怎能……”
放在桌上的布兜忽而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
有闷闷的凄厉尖叫从布兜里钻出来,“忘恩负义的畜生!!啊啊啊啊!”
“月丫头……”喜婆泣不成声,扑过去,却不敢碰那布兜,只对云落落哀求,“小先生,老婆子知晓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报应终有时。可是,可是……如今我母女二人如此受苦,却看那畜生不仅活得快意,还受尽好声名,老婆子的心里实在是,实在是……”
她的头顶,黑气再度盘结。
云落落拿起布兜,打开收口,一道红光便自那布兜中绽开!
她伸手,从里取出一朵桃花。
本是粉色的桃花花瓣此时却殷红似沁血。
凄厉的尖叫声,正是从那桃花中传出。
“月丫头……”喜婆颤声。
云落落剑指并拢,朝桃花花瓣一划。
流光一闪,裹挟着血色的身影勐地飘了出来,也不往喜婆身边去,一个翻转,就朝窗户外蹿去!
喜婆大惊,连忙去追,“月丫头!不可……”
“啪!”
一道黄符飞出,贴在了窗棱上。
红色的鬼影一僵,又扭身,欲要朝门边飞去。
却听云落落说:“过来。”
“月丫头!”喜婆一把抓住了她,“小先生在此!不可鲁莽!”
女鬼满面凄厉,声声哀嚎。
“娘!那个畜生现在居然还成了人人夸赞的好人!他这样的混账下烂,五马分尸也不足惜!怎还敢踩着您的尸骨给自己做脸?!您让我怎么甘心!怎么甘心啊!!!”
喜婆心里何尝不愤恨不难过?可她依旧没有松手,摇了摇头,“乖囡,听话,有小先生在,她答应会帮我们的,你听话啊,听话……”
“娘!我要杀了他!杀了他!要他也死无葬身之地!!!”
女鬼的叫声越发森利,阴郁的鬼气瞬间从她血色的鬼影里爆开,遮蔽了屋内本就昏暗的光线。
连那一点豆灯都摇摇晃晃地,差点要熄灭。
云落落伸手,拢了下灯火,眼都未抬地平缓开口,“既要报仇,便安静些。我很累了。”
她的声音分明不见起伏呵斥,可女鬼的尖叫声却陡然停下!
森浓的鬼气像是被瞬间冻住一般!
喜婆瞪了瞪眼,小心翼翼地朝她看,“小先生,她只是太不甘心了,并无,并无冒犯的意思……”
可云落落却好像并没有在意的样子,也好像根本就没有在听。
她揉了揉眼睛,朝女鬼招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