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甯凑近过去瞄了瞄。
又听云落落说:“观主有个话本子里曾讲过……”
‘话本子’三个字一出,封宬原本紧锁的眉头便是一跳。
“曾讲过蛇本为圣灵,故而修炼比一般生灵更加容易得道。”云落落并未察觉封宬细微的变化,只是将那蛇皮又翻回来,看着上面嶙峋的蛇鳞说道,“几百年前,便有一出自绞水之长蛇,修炼成灵,不仅可幻化为人,更能分化其身,多则甚至可达千百条。”
小甯陡然蓬大鬼火——这么吓人的妖物么!!
“那这蛇……”她不确定地问。
云落落却摇了摇头,“此蛇妖力虽盛,却还不能及观主所说的话本中的蛇妖。”
封宬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里还在闪着荧荧亮光的内丹,“如此说来,蛇皮,妖丹,皆为同源。那就代表,这蛇,还有分身?”又看向云落落,“或者说,主身一类?”
云落落点了点头,将蛇皮用布包包了起来,眨了下眼,“嗯。若是不错,那主身,想必也同二皇子有关。”
可不就是有关么!
能利用这么大的妖物分身来对付云落落,要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打死他的狗头封宬也不可能信!
他捏着内丹,眼底已浮起一层厉色。
忽听小甯说道:“他让你去杀这蛇,还是想要这蛇杀你啊?”
听着像是问了一句重复的。
可最终目的却完全不同。
前者是为了试探云落落的能力,后者是为了杀云落落灭口。
云落落将布包递给旁边的赵五,想了下,语音有些模湖地说道,“他想让我跟他。”
当时那句话是这么说的——你到底跟不跟我!
小甯鬼火一抖!
赵五差点手滑没接住云落落递来的布包!
几人齐齐悄摸转脸,封宬的脸色已沉了下来!
然而,分明已眼神阴翳骤起,可嘴角却森然勾起,发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音,“哦?他让落落……跟他?”
赵五几个齐齐往后缩了点儿。
小甯清了下嗓子,故作声势地一拍巴掌,“美不死他的!混小子,能耐没有,一天到晚地净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却听封宬又问:“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云落落正拿帕子擦手,似乎没听见封宬的话,只是又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
封宬脸色的戾气登时散去,上前一步,低声问:“落落,可是哪里不适?”
几人又齐刷刷看向云落落。
小甯也飘了过去,“怎么啦?”
云落落抬起头,望了眼封宬,这时候,脸上的虚白终于显露出一点来。
封宬眼神一变,一伸手,就将云落落拉到了身前,“怎么了?莫非受伤了?落落,落落?”
似是意识迷湖的云落落努力地又瞪大了眼。
确定地看到眼前的封宬后,勉强歪了下头,张口,吐气轻软地说:“就是……累了。我想睡一会儿,三郎。”
封宬的心一下子落了回去,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跟着隐隐发疼起来。
将云落落打横抱起来,道,“我让赵五先送你回平康坊?”
小甯落在了云落落的手臂上,跟着说:“我陪她回去吧!也好有个照顾。”
封宬刚要点头。
胸前的衣襟却被轻轻一抓。
他低头一看,就见云落落还努力地睁着眼,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轻轻说:“不要。”
这样任性的云落落,封宬还是第一次见。
心头一时骤然浮起一阵滚烫的血潮!
连抱着云落落的手臂都不自主地收紧。
顿了顿,才耐心道,“今日我本是准备前往教坊司查看‘戏子桉’第一个受害者,然今晨永乐坊发现的尸体,还需御察院调配京兆府衙审理。待我处置完之后,下午去接你,再一同前往教坊司。可好?”
云落落却抓着他的衣襟不松手,靠在他的臂膀上,轻摇了摇头。
小甯在一旁急了,“哎呀!小道姑,你累了就要休息的呀!小三子又不是不去见你了。你这样难舍难分的,叫旁人看见还以为他对你始乱终弃了……”
“阿姐。”封宬忽然出声。
小甯顿了顿——咳,不就是随口戏言嘛!这都不许呀?
撇撇嘴。
就听封宬怀里的云落落低声说:“我疼,三郎。”
小甯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疼’呢!
一直还算沉着自若的封宬顿时脸色大变!
一把将云落落抱起,直接上了暗卫早准备在后门外的马车里!
小甯被抖掉下来,想跟着追进去。
又被赵五一拦,笑眯眯地挡在了车门外,气得她扑过去就打他的头!
车内。
封宬将云落落小心地放在车里。
看了眼她苍白的脸,然后握住了她的左手,又朝她看,低声问:“可以么?”
云落落靠在软垫上,抿了下唇,没说话。
封宬不再询问,捏着云落落青灰的袖角,往上,一点点推起。
那藏于手肘内侧的图腾,便现于封宬的眼前。
他如墨的深眸中,顿起狂风急雨。
“怎么……”
话语骤起,声音又消。
想要去碰一碰,染血的指尖却又颤抖着停在半空,许久不能再往前半寸。
眼前的手臂,到底成了什么样子啊?
初见之时,那客栈厢房的小桌边,还只如肌色的普通伤痕。
后在悬崖底下,再看时,这痕迹已如如怪兽魔面,血色紫黑盘布其手臂。
他以为只要云落落真的不哭不笑,这痕迹就不会再来折磨她。
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这该死的图腾,几乎要从云落落的肌肤血脉中挤压出来。
将她整条手臂都抽压得发红发紫发黑!
静止不动时,终于能看到她因为疼痛而隐忍的轻微抽搐!
偏她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安谧,平和,甚至……那样温柔地朝他看着。
封宬又朝那伤口去看。
再次艰难出声,“莫非是从上回便……一直是这般么?”
然后,他见到云落落轻轻地摇了下头。
心下尚未松缓。
却又听她说:“不曾这般疼。”
也就是说,一直在疼,一直在疼!
封宬第一次明白刀绞般难受是何种滋味了!
他不敢再去看云落落的眼睛!
他怎能忽略至此?
他为何从未想到?
他到底,到底都在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