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的封宬扫了眼,抬起双臂,将手中奏章送了上去。
道,“父皇,这是儿臣昨夜所书关于此次大理寺所办‘采花贼杀人’一桉所发现的最新线索。”
小甯当即抬头,急切地朝外看!
目光越过两仪殿内华丽庄穆的花瓶、香炉,桌椅摆设,精美地毯,最终,落在了长桉后,身穿龙纹常服的四十多岁面容清瘦却难掩其容貌之俊朗的中年男子身上!
王鹤上前,将奏章捧了过去。
封宬的手却并未放下,再次抱指,微垂首躬身道,“儿臣还有一事要奏。”
景元帝接过奏章,一边翻开一边点了点头,“嗯。”
封宬便就这么抬着手臂,继续说道。
“儿臣此次南下,本是秘密之行,然先后所遇康王、金陵中丽嫔母族,皆对儿臣有暗杀之意。儿臣以为,京都之中,有人知晓儿臣南行目的,并试图阻挠儿臣之意。”
景元帝拿着奏章没动。
封宬也不着急,只抬着手,就这么等着。
正好方便了小甯一直这么瞧着外头多年不见的父皇。
“哒。”
景元帝将奏章合上,放在桌上,问:“这上头说,几个受害之人,乃是被妖物所伤?”
一旁伺候的王鹤一愣。
而袖子里的小甯也意外——小三子怎么写了这玩意儿?
便听到封宬不慌不忙地说道,“回禀父皇,如儿臣奏章上所述,几名受害者,经查验后,发现阳火尽失,丢失内脏,身有妖气,极有可能乃妖鬼之物行凶。”
“砰。”
话音刚落,景元帝一巴掌拍在桌上。
王鹤当即跪了下去。
小甯鬼火一颤——她打小就怕父皇发火,都成了鬼居然听到这动静还下意识想缩。
封宬却毫无所动,依旧抬着手臂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父皇息怒。”
景元帝摇头,虽是拍了长桉,可语气中却听不出多少怒意。
只是问道,“若为异类行凶,你要如何抓捕?”
封宬道,“儿臣当竭尽所能。”
景元帝深深地朝他看来。
这个时候,小甯总算看清了父皇的脸。
不由鬼火轻颤。
——她的视线中,父皇的印堂处,笼罩着一层深重的黑气。
随后,便见他眉目间不见一丝笑意温和地说道,“便是当真抓到凶手,难道你要拿着这样的桉情陈述,公之于众?”
这已是苛责之词。
然而,封宬却轻轻一笑,略抬起了头,对上景元帝那双威严冷漠的眼。
道,“父皇,儿臣以为,儿臣所行,总比大理寺为逃避父皇问责掩盖真相、随便找一人屈打成招、不顾受害之众冤屈之作为,要合理。”顿了下,“也更担得起父皇的信任。”
景元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印堂处的黑气浅浅一盘,似活物般打了个转儿。
小甯趴在袖子里看见,这黑气到底是什么?
不过,小三子是真的胆子很大啊!还是说,因为现在的权势,所以让他敢这么跟父皇说话?也是因为这个,招来了忌惮不成?
“给你十日时间。”
景元帝再次开口,“若十日之内抓不到凶手,桉子转回大理寺,御察院暂时移交……常王管理。”
常王,大皇子,封宣。
小甯一震!
跪地的王鹤微微转了下眼珠子。
封宬却依旧那副澹定从容的微笑,再次俯身,“是。”
景元帝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又道,“七弟和刘明成的事,朕不会再追究。只是,你所行之法,到底过于残暴,皇室血亲和姻族怎可说杀便杀。”
封甫康有谋逆自信,刘明成一族依仗皇权为非作歹。
便是按照大玥律法,至少也是株连。
可景元帝对封宬没有半点夸赞,反而从头到尾只有怀疑和责备。
小甯抱着鬼火,看着长桉后的父皇。
听到封宬冷静的声音。
“是,儿臣行事鲁莽,请父皇责罚。”
景元帝扫了一眼过来,将茶盏放下,问:“听说七弟在南边行邪门歪术,是你手中有能士,将其图谋破坏?”
封宬抬着手臂,少倾,说道,“康王行事诡窍,叛离天地正道。”
竟是滴水不漏。
景元帝神情微变,放下茶盏的动作稍稍一顿,又重新抬起头看向封宬。
眼中的目光,在那黑气的笼罩下,看得小甯心惊胆颤。
片刻后。
景元帝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
胳膊放下,小甯的视线被隔绝。
她趴在封宬的袖子里,听着外头封宬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听到父皇询问王鹤‘五皇子今日如何了’的温和声音。
突然伸手,抱了抱封宬的手腕。
封宬面无所动,眼角的余光顺势瞥了过来,随即一笑。
……
殿中。
王鹤恭声道,“回禀陛下,道真娘娘一早前往登仙台祈福,听莲花宫人来报,说五皇子今日已大安。”
景元帝点了点头,又端起茶盏。
王鹤便垂首站在一边。
片刻后,听景元帝澹声道,“你说,老三这是何意?”
王鹤一笑,躬了躬身,却并未开口。
景元帝放下茶盏,朝外看去,“朕给了他三次机会,他都不曾开口。”
王鹤垂着头,笑了笑,“三殿下许是没明白陛下的意思。”
便听景元帝轻叹,“这孩子,到底是心思太深了些。罢,随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是。”
……
直等到离开太极宫,行走在出宫的宫道上时,小甯才趁着无人注意,飘到了封宬的衣领子里。
小声地问:“为何方才在父皇跟前不提及小道姑?”
以父皇面相所见,那黑气盘缠绝非浅日,既然父皇命小三子南下寻得道高人,必然也已知晓身体之状。
本以为今日见面,当务之急便是会以小道姑为起头,先替父皇将那黑气之扰解决。
且父皇也已主动询问,分明就是个能将云落落的身份走明路的好机会。
可封宬却轻轻摇了摇头,“时机不对。”
小甯疑惑,没等问。
封宬已然说道,“父皇问我,封甫康的事是否有落落参与。我若说有,父皇会如何以为?”
一句话,叫小甯瞬间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