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宬朝那具干尸看了眼,当即走到云落落身侧,低声道,“落落,并非你之过。”
还在打嗝的小甯抱着封宬的衣领子想,你哪儿看到她在自责了?就这么紧张啊!
嗝也不打了,瘪瘪嘴,问:“这些尸体怎么会突然这样干瘪的?”
云落落朝封宬看了眼,抿了下唇,道,“是妖术。”
说着,朝封宬伸手,低低声道,“是我的疏忽,你罚我吧!”
小甯愣愣地看她伸出的手心,心说,这俩小崽子又玩什么呢?
封宬却浅浅一笑,垂眸,在她掌心轻轻地戳了下,问:“是哪里算错了么?”
云落落眨了下眼,朝被戳过的掌心望了望,收回手,又从腰侧刚刚翻开的布兜里,掏出一个物事。
封宬一看,正是先前在崖底,云落落用符篆包裹的妖物内丹。
此时,正闪着荧荧的绿色幽光,在这昏暗不动的烛火中,透着显而易见的诡异。
小甯鬼火一晃,往下落在云落落的胳膊上,凑过去看,“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还会亮的?”
云落落没说话,隔着符篆托着那枚妖丹,朝两边走了走。
在路过那具成为干尸的尸身旁时,那妖丹明显地亮了几分。
小甯皱眉。
直到云落落将妖丹停在那掉落在地的半截红色线香上方。
妖丹的荧光几乎如同点亮的琉璃盏,竟折射出妖异的斑斓来。
云落落蹲下。
伸出剑指一点。
那线香忽然便化作一团血雾。
妖丹内,一条黑色的蛇影,倏地蹿出!
不等扑到那血雾上,便被云落落一晃,斑斓一闪。
蛇影消失。
血雾飘到云落落面前。
她简直再次一挥。
血雾便如活物般,微一扭曲,顷刻消散。
下一刻。
原本僵滞不动的烛火,轻轻一晃,再次散开徐徐光晕。
云落落说道,“原来如此。”
封宬朝那些重新恢复的火烛看了眼,又扫了圈地上方才线香燃烧掉落的烟灰,问;“落落,这内丹是因何而亮?”
云落落似是在思忖什么,闻言,微微愣了下,才说道,“靠近与其妖气同源时便会有变。”
封宬点点头,“如此说来,害死这几人的,乃是与这妖丹有关的妖物?或是说……”顿了下,“让这几具尸体差点变成枯尸的术法,与这妖丹有关?”
然而云落落这回却没有点头,反而朝那仅存的两具尸体看去,仅存的两具尸体,正是崔玉生同另一个只有**岁的小娘子。
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确定。”
这可奇了!
小甯第一个反应是——小道姑居然被难住啦?
然后听到封宬问:“怎么说?”
云落落将那内丹放在了崔玉生的额头上。
那内丹还是一如既往地闪出一丝微末的光,甚至都没有刚刚接近线香时一半的反应那般强烈。
封宬的目光落在崔玉生僵青难堪的面部上,片刻后挪开目光,看向那枚内丹。
云落落平静地说道,“方才我以净香咒引出这几人死后魂念,若是受妖邪所害,此法能让他们有短暂的意识清明,或能说出死因,或能指出凶者。然而,他们的魂念却残缺不全。”
她说着,走到了崔玉生的尸身旁,抬手,在他的腹部悬空平移,似在寻找什么。
然后,在某处停下。
接着,又转到另一具干尸旁。
那凄惨狰狞森怖的尸身,别说小甯了,连封宬看去都觉得瘆人非常,可云落落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处,以同样的手法,在那尸身上转了一圈,也在某处停下。
接着,之后的几具尸身,她再度探查后,看向封宬。
声音轻了几分,道,“分别丢失了心肝脾肺三焦。”
小甯听得一头雾水,“所以?”
“丢失了身体的某处,便丢失了魂念的一部分。凶者特意带走了他们的内脏。”
云落落道。
小甯抱着鬼火一脸懵。
封宬开了口,“如此说来,行凶者,是故意如此?”
不等云落落开口,继而说道,“带走内脏,谨防有玄门之人以手段引出魂魄指认其为凶者?”
小甯点点头,原来如此。
却听封宬又问:“那阳火尽失,又如何说?”
小甯:……
云落落再次摇头,“我本以为阳火尽失是妖鬼之类在害人时吞噬而尽。然而如今见这取走内脏之法,又是按着阴阳五行走势。若为妖族所为……”
“未免太刻意。”
封宬接了口,唇边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来,“倒像是故意想叫人瞧出,这手段似的。”
他说着,双手背向身后,慢步在这一具具可怖森狞的尸体中踱起,慢声道,“偏偏京都之中,却无一人察觉其妖异之计。”
他的背影从容而舒缓,明明周身其状宛若炼狱,可他却彷佛是那一身圣洁行于污暗之上的地藏。
他侧过脸,似是朝那干枯的尸身看着,又似是朝云落落望来。
幻化开口,“看来这桩桉子,同封宗是少不了关系了。”
小甯鬼火一抖,顺着云落落的胳膊爬到他的肩膀上,问:“何出此言?”
封宬没有动,目光似乎又落在了那些尸体上,缓声道,“这妖丹乃是遇袭时所遇蛇群所出,现在这尸体骤然枯化,而这妖丹明显有异。这天下,不会有这么刚巧的事接连撞上。”
说着,他再次看向云落落。
“京城之中玄门空门者多如牛毛,虽说行骗假冒者为多,可这妖物以此法杀人,必也有能察其动作者。”
“然而大理寺奉旨查桉,对外却只称‘采花贼杀戏子’,且却久久不能查办凶手,你说,这其中,没有诡端么?”
然而封宬的问话却并非是在问人。
他说着又自顾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自语道,“不会。若只是单纯的杀人桉,大理寺不会这么轻易地把这样足能在父皇面前立功表彰桉子塞到我手里。”
他完全地转过脸来,看向云落落,终于肯定了自己心中完全的疑虑。
“他们,是将桉子,送到了你的面前。落落。”
他看着云落落,在四目交接的同时,似是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没想到,我居然又一次地成了落落的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