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降看着她唇边毫不掩饰的笑意,以及通身华美富贵的装束。
笑了笑,垂首,“是。惊扰了公主殿下。”
封容看他滴水不漏的模样,也不恼,慢步走到他身边,朝街上看了眼,随后一笑,“安南侯不明白本宫方才为何说你走了一步坏棋?”
李秋降不知她何意,没有开口。
封容又用洒金小扇掩了掩唇,朝李秋降扫了眼,轻笑,“你为着宫里的安妃,想拦住三弟,不让他把车里的女冠送到父皇眼前儿,多的是手段,何苦要用这样的蠢法子?”
李秋降神色一变,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森,却依旧没有说话。
封容一双描画精致的眼睛隔着扇子笑盈盈地瞧着他,道,“你想一箭双凋,一来能用你那蠢弟弟试一试三弟手里的那女冠到底如何,二来又想借三弟的手杀了你那蠢弟弟。倒是计谋得漂亮。只可惜,你却忘了,你那蠢弟弟,就不会将你拖下水么?”
“不会。”
一直不曾开口的李秋降忽而说道,“他还没那么聪明。”
没那么聪明,能想到在他背后教唆的人,其实是他的亲哥哥。
“噗嗤。”
封容忽而笑出声来,洒金小扇‘啪’地一收,以扇子点了点李秋降,“他是个蠢货大家自然都知晓。那封宬呢?本宫那三弟呢?你以为他也是个蠢的不成?”
李秋降顿时沉了脸,皱了眉。
封容摇摇头,转过脸,又看那已要被人群淹盖的御察院车队,轻笑,“偷鸡不成蚀把米。安南侯,比起你父亲,你还是太嫩了。”
李秋降看着面前轻声惋惜的美丽女子。
心中忽而一动。
片刻后,跪了下去,郑声道,“请荣华公主指点迷津!”
“唰!”
封容忽而又展开洒金小扇,遮住半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瞧着跪地的李秋降。
片刻后,笑着问:“听说安南侯府的产业里头,有一间琴阁,在平康坊?”
……
位于延寿坊的御察院,约占坊内五六亩地,前后一百零八间屋,映大玥京都城内这一百零八坊。
黑肃威穆的车队在御察院大门前停下。
便立时有两队同样制服配刀整齐的侍卫自那黑铁包玄木的大门内跑出,立于台阶两侧,单膝屈地,高声迎呼。
“恭迎殿下!”
震得刚蜷在云落落手心里的小甯鬼火颤了几颤。
立马飘起来,一看外头这架势,鬼火有晃了晃。
有点儿没法接受似地回头看满面平常起身欲要下车的封宬,小声滴咕,“小三子现在都这么厉害啦?”
原本不过寻常神情的封宬闻言,低低一笑,朝旁侧掠了一眼,目光却落在正抬头朝他看来的云落落脸上。
那双黑露般的眼睛里,是深泉的静谧,然而,封宬却彷佛看到那无波的水面上,浅浅一层无声的光影,转瞬拂去。
顿了下,朝她伸手,“落落,一起下车么?”
云落落看这伸到近前的手,眨了下眼,抬起了胳膊。
封宬嫣唇一弯,托着她的手,将人扶下了马车。
两边侍卫皆低着头,只隐约能从动静中发现三皇子殿下与另一女子从车内一同下来。
再次齐齐行礼,“参见殿下!”
其身之震,叫人发聩。
小甯悄摸摸地落在封宬肩头,小小声说:“小三子你这整治得正经不错哈!”
封宬又差点被她逗笑了,摇了摇头,牵着云落落穿过那群侍卫,拾阶,走到了御察院的大门前。
云落落抬首,便看到了门内偌大一青黑太湖石影壁。
上头如白云亮翅般,写着一个极其狂草的——察。
迎面而来,便是一股子震慑人心叫人悚然的森冷阴寒之气。
耳边就传来封宬的声音,“这是御察院的第一道门,申明门。”
“申明门?”小甯问了一声。
封宬看了眼云落落并无多少起伏的侧脸,牵着她,绕过影壁,顺着影壁后的一条青砖路继续朝里走,一边道,“凡有功勋名利在身者,有纠纷冤屈等诉状由御察院接手。便会在申明门先进行调解。”
小甯看了看青石砖两边的屋舍,满‘脸’的新鲜劲,“调解?我记着御察院以前都是抓来直接弄死人的啊!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一项的?”
封宬朝她看了眼,唇边笑意不敛,语气却听不出几分笑意地说道,“我上任后增设的。”
小甯一怔,朝封宬看去。
御察院乃是先唐便设立的风察部门,其实说是监督百官朝廷,实则背地里许多人都骂其为天子走狗,专杀不利天子者,门口枯骨若可堆,早已能上九霄。
几百年来都是天子最信重也最怀疑的地方。是天子手里的刀,一柄武器,一条不需要意识观念的狼牙链。
而封宬居然能在这样一个对旁人来说犹如炼狱无间的地方,增加一个申明辩解的空隙?
这是要顶负了多少的压力与猜忌?
她正心中翻江倒海地想着。
又听封宬语气温和地对身边的云落落说:“落落,这里,是御察院的第二道门,仪门。”
云落落抬眼。
就见两层三级台阶之上,立着一座极其高大雄伟的黑色大门,灰瓦乌梁,上有黄铜大钉,比之方才影壁之处更显威严庄重之仪。
封宬指了指那仪门的两侧角门,道,“东边为人门,御察院诸人可出入。西侧为鬼门,寻常并不开。”
小甯伸着脖子望了望,问:“为什么呀?”
虽然她从前是听说过御察院赫赫大名,但是这亲眼所见还是头一回,满脑袋都是好奇。
封宬拉着云落落继续往前走上台阶,一边慢声道,“鬼门乃是提审犯人所用。”
也就是说,给戴罪之身开的,穿鬼门,赴死途。
小甯鬼火摆了摆,没再吭声。
“仪门之后,便是御察院审讯犯人的大堂……”
封宬的话还没说完,便听那大堂里头陡然传来一声惨呼。
“啊!!”
接着是棍棒敲打人身的声音。
“啪!”
“啊!不!我不知道!!”
封宬没再开口,唇角却惯性地微微翘起,朝大堂内瞥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