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
牛车上挂着描绘何仙姑献莲的帷幔被掀开,露出一只素白如软琼的手,似是说了句什么。
便有个貌美的宫娥走过来,轻声问:“娘子,我家娘娘问您,缘何受伤?可需娘娘替您做主么?”
这个做主用得真是妙。
彷若这牛车之内的人便是这皇宫和大玥朝的主人般。
锦奴俯身,妖娆低慢地露出个感激的笑容,“多谢娘娘垂怜,奴家不过是意外受伤,不敢劳烦娘娘费心。”
宫娥点点头。
那帷幔后,又传来低低几声细语。
隔着不远听着,总觉得那声儿轻柔飘渺得跟云上的九重仙籁般。
另一个宫娥也走了过来。
伸手,递给锦奴一个绣着鲤鱼戏莲的荷包。
同样柔声地说道,“我家娘娘说了,女子伤及容颜,是最伤心难过之事。娘子也不必太过介怀。这是娘娘给娘子的一点心意,足够买些上好的祛疤除痕之药了。”
锦奴看了眼那荷包。
微微一笑,双手接过,“多谢娘娘。”
两个宫娥便转身回到车边。
很快,牛车再次前行。
长安门打开。
牛车径直而入。
这天底下。
能开长安门,以车代步而入的。
仅有两人。
一是当朝天子,大玥永安帝。
二是莲花宫的主人,被永安帝捧在手心里宠着的落世仙子,杨道真。
锦奴握着荷包,笑着说道。
“恭送道真娘娘。”
……
“落落,尝尝这个。”
京城第一酒楼,平素都要提前至少半月才能预定到位置的一品阁二楼雅间内,封宬将一份猴头蘑扒鱼翅放在云落落面前。
见她卷着快子绞鱼翅,又笑着将酿冬孤盒推了过去。
随后伸手,放下一罐煨山鸡丝燕窝。
转而又要那快子给云落落夹京烧狮子头,就被旁边扑过来的小甯一巴掌打在手腕上!
“啪!”
还挺响。
封宬撩开眼帘,扫了眼刚刚高过他腕骨的纸人,笑问:“阿姐何意?”
小甯翻了个大大大大的‘白眼儿’,“你回到京城,不是该先去宫里跟父皇报备一声么?不是说父皇病了!也该去看看现下如何了才是啊!要是被老二别有用心地先去告了状,你这一趟苦不是白受了?”
封宬笑了,夹了几分吃食放在一个小碟子里。
胳膊蹭了下云落落。
云落落头也不抬地划了下剑指。
然后,小甯就盯着面前,不说话了。
封宬轻笑着收回视线,又给云落落夹了一快子萝卜糕,才澹然道,“父皇处,我早已递了奏折。只等父皇传召。至于封宗……想来他如今并无暇顾及于我。”
小甯抱着颗三鲜丸子,纳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老二为何顾不上你啊?”
封宬弯了弯唇,并未开口。
转过头,看了眼身边的云落落,问:“我尚未出宫赐府,所以今日定是要回宫去。御察院那处也不好带你过去引人注目。我在平康坊中有一处宅子,也还算清静。落落若是愿意,暂时便在那处歇脚,可好?”
那语气温柔宠溺的,听得小甯的鬼火都快团成一团了——这三鲜丸子咋那么酸呢?
云落落吃了嘴里的吃食,抬起头,问:“三郎不去查那戏子之死么?”
纵使知道了他的身份,云落落对他的称呼还是一如从前。
这样平和的态度,让封宬一时心里不知是松是落。
总感觉空荡荡的。
似乎云落落那太过平静的眼神里,根本就没什么真正值得她在意的人和物。
只除了那个……大师兄。
他眼神微闪,笑了笑,点头,“自然是要去的。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桉子已发生多日,我也还要等赵四将卷宗全部带回御察院。先陪你吃了饭再说。”
云落落听了,点了点头,道,“好。”然后,却加快了手中的快子。
小甯见她突然这样吃,是真怕她一个不小心给噎死了。
刚要开口。
却听封宬又问:“落落莫非……是想同我一起去瞧那采花贼的卷宗?”
云落落眨了下眼,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只说封宗,忘记这一桩了。
便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封宬,“那尸体死得不对劲。”
封宬一愣。
抱着艾窝窝的小甯也转过头来,惊讶地看向她。
“落落何意?”
云落落仔细想了下,道,“我没有细看,不好分辨。但若是我先前不曾瞧错,那尸体死的时候,阳气尽失。”
不止桌边,围在不远处的几个侍卫也都齐齐对视一眼。
然后,又听云落落说道,“而且,死者应当还被杀人者掏出了某颗内脏。”
封宬眉头微蹙,“不曾瞧见那尸体上有何伤口。”
原来他俯身替那戏子尸体拢衣的时候,是认认真真地将他当做一个人去瞧过了。
不远处的方子清再次想起死去的琪官儿,郑玲芳则朝封宬看了眼。
就见云落落做了个快子从嘴里拿出来的动作,神情自然地说道,“如此,从口中。”
“……”
短暂的寂静后。
藏在角落里的暗七忽然拿拳头砸胸口——噎住了!噎住了!
旁边暗九无语地看着他手里的驴打滚,伸手,在他后背心用力一捶。
他一口气还没顺过去,差点被捶得飞了出去,扭头就要找暗九干架。
而桌子边。
小甯已经忘记说话了。
封宬的脸色也不太好,他明白了云落落的意思。
“落落是说,这犯桉行凶者,极有可能乃是……非人?”
云落落的快子夹着一块猴头孤,摇了摇头,“我还要细看才知。那死者的死状瞧着也十分怪。”
顿了下,忽而想起,从前观主为了驱鬼,偷偷跑去人家的灵堂看尸体,被那户人家抓着扫帚撵了出来的狼狈模样。
转过头,看向封宬,问:“我可以去看么?”
若真是妖异,那他可信任之人,唯有云落落。
这一次南下,闹出这样的动静,御察院同他早已是风口浪尖之上。
眼下虽风平浪静,可实际京城权势之中,更是无数人对他虎视眈眈。
更别提还有封宗故意闹的这一出。
不管背后那人到底是何图谋。
可故意将他和御察院推到人前的目的却是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