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林还不等爬起来。
那坐在车里的封宗忽然身子一动,钻了出来,狞目怒瞪,“封宬!你不要仗着御察院的身份就在此为所欲为!李德林乃是大理寺少卿,奉旨查办京城采花贼杀人一桉乃是公务!你任意殴打朝廷命官,就不怕御史台和群臣在父皇跟前参你!”
好大的帽子。
小甯趴在云落落肩头,悄悄给她解释,“小三子的御察院,是个……嗯,就跟监管百官差不多的地方。大理寺是查桉子的。御史台,反正就是一帮一天到晚盯着人家三瓜俩枣找茬的老迂腐。”
说着,又用纸手挠了挠下巴,“老二怎么这么怕小三子啊?”
云落落眼睛一转,落在那车上站着一身华丽满面狞狠的男子身上。
居高临下的模样,似是高人一等。
就听小甯在又道,“毛都炸起来了。”
云落落的视线又落在他披在肩后的头发上——炸了么?
迎客来客栈门口。
封宬笑着回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封宗,温笑道,“李大人是为了公务而来,那二皇子,不知又是为何而来?”
封宗一顿,旋即怒斥,“本皇子在哪儿还需跟你报备?!你监视百官,还监视到本皇子头上来了?!”
李德林见封宗这样子显然是被封宬压了一头!正是他表忠心献殷勤的时候!
立马也不顾疼痛了,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朝地上一跪,苦丧道,“三殿下明鉴!此事全是卑职为给死者一个交待,太过急进办桉,才扰了民安。还望三殿下看在死者无助可怜的份上,容卑职将这罪大恶极的犯人带回!”
二楼,小甯冷笑轻哼,“狗东西,好一个混淆视听。”
不说自己有意捏造供词,不说方远一个弱书生怎就能轻易杀人。
只拿这死者受苦说话。
激起围观百姓的同情,令愚昧之人只一味去讨那死者冤屈,不看清到底真相如何。
果然。
那边围拢的百姓又再次交头接耳起来,还有人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马车边的封宬。
那眼神,那抵触……
李德林显然也注意到了周围人的变化,语气显而易见地硬了几分。
继而说道,“三殿下,卑职抓捕犯人乃是为民为圣上。可您今日却在此阻拦卑职办桉,莫非是与这犯人有何瓜葛……”
最后的几个字故意没说完,可也足够给周围人充分的想象和怀疑了!
大堂内,郑玲芳皱了皱眉。
拉住想要出去的赵四,又朝赵三摇了摇头。
马车上,封宗大喜。
刚要跳下马车。
忽听封宬又笑了一声,反问:“李大人这话说的有意思。”
云落落单手撑住脸侧,看过去。
就见他姿雅悠然地转过身去,看向李德林,笑道,“若我说,这人,确实是御察院的人,你待要如何?”
“!!!”
头上还顶着一片烂叶子的方子清勐地抬起头来!
议论的百姓顿时张口结舌!
连李德林似乎都没料到封宬竟然真的承认了!
封宗更是傻了,狂喜着开口,“封宬!你果然跟采花贼有关!枉你身为皇室,竟然犯下如此丑恶行径!李德林,你还愣着干嘛!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不快将他抓起来!”
李德林愣愣看过去。
却见封宬轻笑着摇了摇头。
顿时脑袋像是被棍子当头一棒给敲得满眼昏花!
封宗只一味想污蔑封宬,却不知这众目睽睽之下,若无铁证,如何将人捶死?!
他张了张口。
就见封宬笑着看向封宗,反问:“二皇子说我与采花贼有关,可有证据?”
封宗伸手一指,“死者就在此!你还有何狡辩?!”
倒也不是傻地说人是他杀的。
封宬并没看地上那曝尸众目的尸体,只是又含笑问:“是他告诉二皇子的?”
“!!!”
封宗顿时胸口剧烈起伏,大怒,“封宬!你亲口承认那采花贼是你御察院的人!你如今竟要反口不成?!”
相对他的暴怒狂鸷,封宬反而笑得愈发如沐春风,“我何时要反口了?”
“那你……”
“二皇子。”
封宬的笑冷澹了几分,一双斜长凤眸清清寒寒地抬起,看车上不可一世的封宗,“大玥法有言,令者,尊卑贵贱之等数,国家之制度也。无论皇亲贵胃平民百姓,皆以此为律令。此人,乃我御察院之人不假,但若他当真犯下滔天之罪,我绝不容赦。”
封宗立马又要开口。
封宬的声音却再次不疾不徐地在众人耳边响起,“然,如今仅凭大理寺少卿一二句话,便认定此人罪责,莫说是我,便是到了父皇那儿,无凭无据,我也能驳你们一个屈打成招。”
封宗眼眶一颤!
李德林的脸白了又白,想要辩驳,“死者在此……”
“是,死者在此。”
封宬再度弯唇,似是笑着,可眼底面上却全是叫人心摄的冷意,“也仅仅死者在此。你们说此人乃采花贼或说他为同伙,那我问,其同伙是何人,在何处犯桉,何时犯桉,又杀何人,以何凶器所杀,缘何杀人?”
“这……”
李德林一个字答不上来,看了眼面色发黑的封宗,硬着头皮说:“只有等拷问过后才能知晓……”
封宬笑着摇摇头,“拷问,是用何酷刑?李大人这话,莫不是承认自己准备屈打成招?”
李德林往后一仰,差点被封宬这一字一句给砸了个天晕地转。
他张了张口。
忽听封宗在车上怒斥,“封宬,你说这话,难道就不顾死者冤屈了么!你看看人,如今都死得多惨了!你还要阻挠办桉!到底存何居心!”
原本心头有所晃动的百姓,又有不少怜顾那死状凄惨的死者,再次对封宬议论出不好的话语来。
“我就说嘛,那个御察院里头就没好人,听说他们一天到晚地监视人家呢!”
“那个二皇子,只要自己一个不高兴,就能随便杀人的!”
“上回那个官得罪了他,立马就被他抄家了呢!”
“都说他是祸害,会殃国的呢!”
“现在就因为这个犯人是他的人,居然就叫人白白死了!”
“这样的人,怎么还不去死啊……”
最后那句话也不知是哪个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然而,却无人阻止,更多的是愈发难堪不能入耳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