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顶上,暗七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意识抱住胳膊时,一歪头,就见肩膀上的小甯,也悄摸摸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
“……”
两相一对视,小甯一脚踢过去!
“啪!”
没感觉到一丝儿疼痛的暗七默默地转脸看车下。
“所以,那空虚子,如今是以一个丫鬟的身子,在外行走了?”
封宬温雅含笑,语音森寒慑人。
云落落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却没再开口。
封宬扫了她一眼,朝车外道,“让方远给那户家卷去信,要一幅那丫鬟的画像。”
“是。”
赵一垂首一抱拳。
刚要起身,忽又听云落落问:“那空虚子留下的假人,是何模样?”
赵一想了想,道,“是一幅白色的空壳子,里头是一把稻草。”
“哦?”
封宬却发出一声疑惑,“并非肉身?”
赵一这回自己也察觉到不对了。
若是如云落落所说的那般,至少也该是个有血肉的躯壳才对,怎么会是一把稻草呢?
眉头一皱。
就听封宬道,“给方远去信,让他牢牢地看住纯阳子与风尘子二人。”
肉身不见,只有这二人知情或是有机会动手脚!
赵一神色一凛,“是!”
站起来便要传信,又听车内云落落道,“赵一,这个随信带去。”
赵一回头一看,就见云落落几乎整个人趴在了封宬的胸前,伸手,递出来一张符篆。
上头描绘的是游龙走凤的朱砂符篆。
他看了眼封宬,双手接过符篆。
听云落落说:“贴在关押纯阳子和……”顿了下,像是不记得人名儿了。
“风尘子。”
封宬一手扶住云落落的腰,道,“贴在关押的车上。”
“是!”
赵一应声,转身便去!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侧眸看了眼,便见云落落已坐了回去。
封宬正转过头看她。
两人四目一对。
云落落不知说了句什么,封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收回视线。
看了眼身侧的暗九,“殿下和云先生……”
“别问。”
暗九面无表情地坐回车辕前,抖了抖缰绳,“我什么都不知道。”
“??”
赵一皱眉。
就听身后传来暗七鬼鬼祟祟的声音,“队长,要问什么?我都知道!”
赵一默默地看了看手里的符篆,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哎?队长!别走啊!你问我啊!问我啊!”
暗七跳着脚追过去。
留下小甯飘在半空,抱着半透明的桃花饼,一脸的‘无语’。
……
车内。
封宬靠着侧壁,无意识地点动食指,一边道,“空虚子其人,我不过见过两次。印象之中,是个极阴沉之相。”
云落落正打开腰间的小兜,闻言,点了点头。
又听封宬道,“落落可还记得,灵虚观前,你送我护身符,要我近日莫要登船莫要近水?”
明明并非多久前的事儿,可般般种种所经所历,竟恍忽已过许久似。
云落落将布兜里的柳枝儿放到旁边的矮桌上,点了点头。
封宬的目光也落在那柳枝上,那片微黄的柳叶似乎恢复了几分朝气,云落落拿手点了一点水,朝上洒上一些。
又掏出莲花灯放在一旁,将紫鸢花丛挪到矮桌上。
封宬不知她要做什么,继而说道,“因我从前所见,玄术一项,我素来……并不十分相信。”
如此都已是婉转说法,他一想到宫中那些故作高雅的所谓‘仙人’,就觉得荒唐可笑得很。
云落落的面上依旧没什么神色,她抬手在莲花灯上一挥。
一点荧光便自灯上盘旋而出,落在旁边的紫鸢花丛和柳枝儿上。
封宬看见,柳枝儿那一直不见动静的萎顿柳叶,微微颤了下。
继而说道,“因着我的轻视,大意近了水路。谁知,尚未登船,却忽生意外,那好端端的画舫忽然倒塌,直将我砸进了水中。而我,并不会凫水。”
矮桌上的柳叶似乎泛出了一点嫩绿。
封宬发现云落落正专心地瞧着桌面,似乎并未仔细听他言语,到了嘴边的许多话,忽然又没了说的兴致,便索性歇了话头。
谁知。
云落落却转过脸,朝他看来,问:“所以,在喜婆的阴宅里,我见到你时,你才会全身都湿了?”
封宬一愣,对上她干干净净的眼神,旋即一笑,点了点头,“是。幸而得遇落落,才可侥幸逃于危难。”
云落落却再次看向矮桌上,摇了摇头,“三郎命中自有福贵,非我之力。”
这还是封宬第一次听到人说他是个命里有福的。
顿了顿,忽而轻笑出声。
这一声,像是一滴雨露骤然落入深山平静的古潭中,脆响回音,鸟鸟不休。
云落落抬起正要对上柳叶的手指忽然一顿。
又听身侧传来封宬的声音,“后经赵四所察,我当时遇险,恐与纯阳子师徒有关。”
“然而,我却并未将他们严惩,只命赵四等将他们带回京城。”
封宬看向云落落,“落落可知我为何要这般做么?”
云落落停住的剑指轻轻挥动,摇了摇头,顺着他的意思问:“三郎为何要这样做?”
封宬觉得,他的这些事这些话,应当并不是云落落感兴趣的或者想知道的。
可是她还是会顺着他的心意去问。
乖乖巧巧的,小意顺从的模样儿。
真是叫他……心尖儿都跟着软下来。
他看着云落落专注的侧脸,原本到了嘴边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谎话,忽然就变成了难以控制的轻声慢语,“我本是要用他们做遮掩。”
车窗外,抱着桃花饼的小甯一愣,旋即鬼火勐地一蓬!
车内,云落落的剑指落下,紫鸢花丛微微晃动,有澹澹的紫色顺着花丛漂浮上来,落在了莲花灯上。
莲花灯火倏而一亮,又燃起一丝荧光,落在了柳枝上。
“做什么遮掩?”云落落又问。
封宬看她被光亮涂染的一层瑰丽的斑斓,顿了顿,轻声道,“遮掩我要查出我父亲真正病因的动作。”
云落落眨了下眼,过了会儿,转过头来,看向他。
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无起无伏平静无波的。
可封宬却知晓——她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