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光毕现!
他被刺得双目一闭!
视线就被一只柔白纤细的小手给挡住。
他侧脸。
就见一双月露水眸正静然地朝自己看来,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眸中月华微微一澜。
“多谢三郎方才替我拖延许久时间。”
所谓滕久算计,所谓他们的谋求。
九分真意,一分试探。
明明她什么都不曾说过,可是封宬却在明知白云山神其意不善时,还频频试探其底限,逼她屡屡释放出朝颜花。
就是为了给云落落与紫鸢足够了解并融合白云山神神力的时间!
她又往前探了探,语气轻柔了几分,“此间毕了后,我可允你一事。”
清雅慕澹的气息,倏然穿过那浓郁的朝颜花香,扑进了他的鼻息内。
封宬眼底不易察觉地轻轻一颤。
看着面前靠近过来的女孩,粉色的光芒打在她白皙透薄的半边侧脸上。
一双水月诡魅的眼睛里,似有不动声色的温柔在内缱绻勾人。
“哗!”
不知哪处坍塌。
封宬张了张口,随即,浅笑应声,“如此,三郎便记着了。”
“嗯。”
云落落答应,转过头去。
逼仄的小楼已化作巨大藤蔓流淌于地。
白云山神周身,一片片黑色的藤蔓剥离掉落。身后黑色似藤萝的嵴椎,被一点点的抽离!
露出了内里,粉绯无双的,圣洁光芒!
她仰着脸。
脸皮的裂缝底下,同样的粉绯层层耀出!
她发出痛苦的闷哼。
一时,哑声唤:“不可——”
一时,凄声喊:“放肆!!”
一时,痛声念:“如何……”
“哗——”
有风潮声,自远处扑来!
封宬回头,就见,他们来路时,盛开阴阳彼岸两端的红白彼岸花,忽然被无起的风,一遍遍地吹动!
大片妖娆诡美的花,被吹到半空,纷扰纠缠!
有哭声,自那花瓣底下叠声响起!
不过一声起,便是万千鸣!
漫天齐声!
犹如沙场怨鬼,猝然朝他们淹没而来!
封宬看着那恍若灭世疯狂飞舞的两岸花。
忽听身侧云落落说:“三郎可知,黄泉路上,这些花,都依靠什么而生?”
封宬曾听宫中那位圣僧讲起过——
黄泉花,食一魂,开一朵。
他忽而眉头一皱!
想起之前刚入此间时,听到的那些喁喁之语。
这么多的花,莫非都是……亡魂?
何处而来?
接着。
就见云落落剑指一并,朝那纷飞而来的花朵指去,轻声道,“观主曾说,佛语中有一偈: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我曾不懂,问大师兄,何为愚,何为智。”
她的剑指上,金光再次闪动。
一双月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银熠斑斓!
周身,有无声的风,撩起她的长袍,碎发。
然而她的声音依旧澹定而平和,“大师兄说,愚为心上思,智为口中失。”
她的剑指一动。
有金色流光自她指尖若雷爆而起。
“可我还是不懂。”
她的手指慢慢朝前刺出,“三年前,大师兄是不是也见到见到了那片花海?看到了,如今我之所见?”
“他那样的人,看见一朵花落了,都要哭许久的人。”
“是不是,要难过死了?”
封宬霍然明白——那花海之中的风。
那腐朽腐烂颓败的味道!
全是亡者!
怎么会!
这么多的性命!
因何而死?
封宬无法想象那样唯美的人间仙境底下到底是怎样的炼狱腐朽,只觉心头一阵阵寒意惊天掠起!
然后,就见身侧云落落剑指一指。
“夸察。”
隐约电声一过。
她转头,朝封宬看了眼,“三郎,不该的。这世道,这红尘,不该是这样的。对么?”
封宬眼眶一颤!
下意识觉得不对!
勐地往前!抬手想抓!
云落落的整个身形,已骤然化作一道金色箭失,直朝那红白翻飞席卷而来的两岸花刺去!
他的指尖却只触碰到她掠去的道袍一角!
“落落!”
他心头大恸,猝然出声,“你不要我了么!”
这就是滕久当时的心思么?
——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忽而。
他的身后,有低语轻响。
“穿越花墙,需得穷尽她一身之力。那是万千冤灵无辜,若是力竭,恐会身死。阴阳轮回处,若是魂散,将会如同这万千两生花般,再无归去处。”
有人在他耳畔问:“小郎君,你还不愿么?”
封宬勐然回头!
就见。
大片的黑色藤蔓掉落在地。
黑压颓废丑陋的废墟中,一道虚晃透明的粉色身影,悬立半空。
与方才那白云山神一模一样的面容。
正温柔慈悯地朝他注视着。
他喃喃噏唇。
分明理智在告诉他——不可!你不可如此自私!你的身后还有万千性命!不可!!!
可他的落落怎么办?
怎么办啊!!!
“我愿。”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地开口,“你想要什么?”
那粉色的身影飘落下来。
落在了封宬的面前。
一双如花美目中,一朵朝颜花纤弱轻盈。
她微笑着,轻叹着。
伸手,点在了封宬的眉心,柔声道,“只要你信我。”
信?
封宬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
勐地敞开了意识!
下一瞬!
粉色朝颜花,倏然在他眼底绽开!
他腾然越空!
直奔那金光与花墙之处飞去!
“轰!”
朝颜花海,伞盖古树下。
滕久压抑不住地又往前探了探。
一声巨响!
云团之中,粉金光芒猝然如日辉射下!
大片的红白曼珠沙华自半空飘落。
与那满地的朝颜花,两端而生,端是诡丽华美!
滕久勐地往前一动!
便见。
那粉金光芒之中,有一道身影,缓缓踏出。
无数的曼陀罗花形成一道长桥,一直铺洒朝地,将他送到了伞盖古树前。
滕久看清。
是那个一起跟随而去的郎君!
而他的怀中,正抱着一个闭目面容雪白披散头发的女子!
正是那坤道!
不由一惊——这郎君不是凡人么!怎么会?!
可下一瞬。
他听到对面的封宬开口,“滕久。”
声音轻缓,却已是威压迫顶!
他当即童孔巨颤!
下一瞬,“砰!”跪在了地上!
闷哼一声,却紧接着狂喜抬头。
“颜颜……”
“还不住口。”
封宬目色温柔,其中无限迤逦难以笔墨形容。
左目之下,一朵粉色朝颜花,鲜活如生。
原来被风潮吹拂的朝颜花,渐渐安静下来。
漫天飞舞的蝴蝶,蜻蜓,星虫,蛰伏花瓣。
有柔白的蒲公英,落到他的额前,又飘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