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就睡啊!”小甯没忍住,抱住胳膊压着嗓子,气恼地骂,“你是不是傻啊!你是个人哎!”
说完,又赶紧抿嘴,紧张地朝船外瞄了眼。
封宬注意到,道,“阿姐,若是此处不便行动,就先回落落的布兜里暂避吧?”
小甯抱着鬼火有些犹豫。
可随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上回我暂避了,结果你被困,小道姑受伤!我这回不能再……”
“受伤?”
封宬忽然打断她,“落落何时受伤了?”
小甯‘一脸’的惊讶,反压着嗓子问:“哎?你不知道么?就你昨晚被困那会儿,她受了好重的内伤,听那小狐狸说,小道姑一见着他们就吐血了!”
封宬顿时如当头棒喝,浑身骤麻!
原来!
昨夜,她无声离去。
并非是对他漠视,对他不屑承诺,对他并不在意么?
而是。
而是,不能开口?
他慢慢抓紧握着云落落的手!
——这个,这个坏女孩儿,怎么能这样,这样叫他不知所措!
低头却见,原本靠着他的云落落,竟不知何时,已睡了过去。
呼吸轻绵,静然恬谧。
左眼窝的花,轻薄微颤。
小甯凑过来一点儿,小小声道,“可能是因为伤没好,方才又施展了那样的转灵法,太累了。让她睡吧!”
封宬扶着她的脑袋,抬起胳膊,转而将她用一个舒服的状态抱在怀里。
低头静静地看着她沉静的眉眼。
片刻后,指尖抬起,在她的眉间,那金色窄红曾显现的地方,轻轻地描摹了一下。
小甯抱着鬼火坐在封宬另一侧的膝头,看他的动作。
将鬼火抱紧了几分,又轻声问:“你此番南下,到底是为何?”
封宬手指未停,指尖又落在云落落的鼻尖,感受指尖传来的温度,道,“父皇病重。”
“什么?!”小甯几乎失声叫出,又连忙压低嗓音,“父皇病重?怎么回事儿?!”
封宬摇头,“圣僧说,父皇是受妖邪缠身。有贵人在南方,可解父皇病扰。”
“圣僧?”
小甯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什么圣僧?父皇乃真龙天子,怎会被妖邪缠身?不会是什么人搞的鬼吧?”
封宬的指尖已落到云落落的唇,悬空停了片刻,又往下,落在她纤小的下巴上,道,“我也是这般以为的。可父皇却深信圣僧,所以命我暗中南下,寻找可驱除妖邪的贵人。”
小甯手里的鬼火晃了晃,“那你找到了?”
封宬落在云落落下巴上的手指停住,没再出声。
小甯忽然蹿起来,恼火地压着声儿骂道,“小三子!我跟你说!你想都别想!小道姑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别打她的主意!”
封宬没说话。
小甯怀里的鬼火顿时冒起三丈高。
气得扑过来就要打他。
却见她这素来含笑如菱花从不展露心思的弟弟,忽而抬眸,眼底微红地朝她看来。
声音微涩地轻声道,“阿姐,我舍不得的。”
舍不得!
小甯骤然顿在半空!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骤然撕开假笑面具,露出一点儿毛头小子般无措的弟弟,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阿姐。”
封宬却再次垂下头去,握住了云落落缠着藤萝的那只手,爱怜地用大拇指轻轻抚摸她那根勒到几乎发紫的指尖。
声音发苦,“我看她,为了她的大师兄,宁掣肘于恶鬼,宁身陷险境,宁这般不顾自身,我就,我实在……”
他的话音停了下去。
小甯忽然一脸心疼地扑过去,抱住封宬的手腕,拼命摇头。
“小道姑只是不懂!她那大师兄算什么!呸!逃离师门,不顾小道姑孤身一人可怜伶仃的一个自私自利的自大狂!小道姑一定是为了完全他们观主的遗愿才这般做的!你告诉她,你教她,她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思的!相信阿姐!好不好!信阿姐!”
封宬看她,随后,浅浅地笑了下。
小甯忽然鬼火巨颤,差点落下泪来!
“你别笑!小三子,你笑得跟哭似的!阿姐瞧着难受!你干脆哭吧!小道姑不是告诉你么,难过就哭!不丢人!啊?哭吧!”
封宬却轻轻地摸了摸小纸人的脑袋,摇了摇头,“我也不会,阿姐。”
小甯突然愣住。
鬼火颤到几乎熄灭!
自打成了鬼以后,再没感受过的疼痛,忽然一瞬间将她席卷!
她勐地翻身,一把抱住封宬的手指,‘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会哭!不会哭!
自她死后,小三子到底过得多艰难啊!居然只会笑,不会哭!
“我可怜的小三子啊——”
她哀声哽咽,已忘了压制嗓音。
封宬无奈,又拍了拍她的头。
轻声道,“都过去了,阿姐。”
小甯却哭得更凶了,拍开他的手,继续哭!
鬼泪从她纸白的面庞滑下,留下一道道澹蓝的泪痕。
他轻轻一笑,替她擦去脸上的蓝痕,道,“如今,我在想,是否要带她回京城。”
小甯的哭声骤止!
她错愕地看向封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封宬又看向怀里安睡的云落落,声音温柔,“我虽已有安排,可落落身份,恐早已有人朝京中透露。”
小甯反应过来,“你担心有人利用她?”
封宬没说话。
小甯重新抱起鬼火,皱‘眉’盘腿坐下,“可她身份已然暴露,就算你不带她去京城,也会有人故意找上她。与其这般让她受被动,还不如你主动护着更稳妥些。”
顿了下,又道,“而且,她是一定会去京城找她大师兄的。”
那位‘大师兄’确切在京城出现过的消息,还是她告诉云落落的。
小甯一时有点儿心虚,鬼火闪了闪。
封宬倒是没在意,只是看着云落落,点头,“我也知晓。只是,如今,竟不知该如何才好了。”
小甯生前就是知晓的,这个弟弟从小就是个心里有狠劲儿,而且主意极大的。
竟也有这般无措的时候?
想了想,问:“你如今在京城的处境竟已这般艰难?”
不然,不会担心云落落进京后,会因为他更加艰难。
封宬颔首,“护住她并不难。我只是,不想她见到京中那些腌臜糟污的人和事儿……”
尤其,是看见回到京中的他,那时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