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山脚那处四方四正的小院院门,被风一吹,徐徐摇晃。
一双祥云纹绣的皂靴跨过高高的门槛,穿过晃动的门扉,一直往里,走到了小院的花园中央。
那棵推倒的树旁,那一堆干枯的黑灰前。
片刻后,一只手伸过来,丝毫不顾忌地伸进那堆黑灰里,轻轻一拨。
一个翠绿的物事便滚了出来。
“咕噜噜”地一直滚到了那双雪白的皂靴边,便旋转着落了地。
露出了原貌。
——一枚翡翠的指环。
那只手,将那指环拿起,放到了面前。
白衣兜帽下,并不能看清这人的相貌。
他低低一笑,将指环收进掌心,然后转身,走出了门外。
台阶下。
另外两个白衣兜帽之人立时迎上。
其中一人恭声道,“真人,此番行事若是叫先生知晓了,只怕……”
台阶上的那人朝他看了眼。
那人立马噤声退下。
另一人小心询问,“真人,可需要将此处彻底销毁?”
台阶上的人笑了笑,反问:“为何?”
另一人愈发谨慎,战战兢兢说道,“逼那佟家小子入魔时,在这宅中留了不少痕迹,怕是叫有心人瞧见,会牵连真人。”
台阶上的人却再次笑开,“是怕叫先生发现了,会处罚我等吧?”
另一人吓了一跳,立马跪下,“小的不敢!”
戴着的兜帽掉落,露出了先前在密室前磕头,给城皇神通报外间消息,并请罪的那个奴仆的脸!
台阶上的人瞥了他一眼,又转脸,朝门内看去。
见那萧瑟落叶,残花败树,笑得愈发明烈浓艳。
那一身大红鲜衣的少年郎,欢喜地坐在台阶上,问他:“你说,凡人真的能同仙人,嗯……那个……”
“结合么?”他笑着问。
少年郎顿时满面羞红,却是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他最喜欢这样的痴心与深情了。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为了所谓一个‘情’字,义无反顾,如飞蛾扑火,入地狱,下油锅,走刀山,过针海都不惧的啊!
于是他笑着对那风流又俊俏的小郎君点头,“当然可以。”
那一刻,这孩子眼里的光,真是好看啊!
他简直喜欢极了!
喜欢极了他眼里的光,后来染上痛苦,来问他:“为什么要让我变成这样的怪物!”
喜欢极了他心里的情,后来化为贪婪,来逼他:“你说!我到底怎么才能永远跟她在一起!”
他告诉那个曾经多情又痴情的孩子。
只有你成了魔,她成了人,你们才能在一起啊!
瞧瞧。
多好的计划啊!
可惜了……
台阶上的人收回视线,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瑟瑟发抖之人,片刻后,再次低低一笑,“也是,留下这么多能招惹心魔的咒阵在里头,若是再不小心有哪个孩子闯进来,岂不害人?”
跪在地上的那奴仆一颤,慌慌抬头,“是小人办事不力……”
白衣兜帽之人轻轻一笑,摆手,“按照老法子处理了吧!”
地上跪着的奴仆微惊,试探地抬头看了眼,小声问:“是如同奉阳镇那喜婆的事儿一般,也算在白真人的头上……么?”
没说完,那人已下了台阶。
地上的奴仆吓了一跳,立马收声。
那人却径直走了过去。
他暗暗松了口气,又听身后道,“给殿下传个信儿,就说,我给他……寻到了个好宝贝儿。让他把我要的准备好。”
地上的奴仆一颤,慌忙答应,却再不听回应。
小心回头。
那片空地,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唯独一株野月季,花瓣徐徐,娇艳媚丽。
……
“什么?!”
马车里,小甯激动地胸前的鬼火勐地蹿起,差点直接扑到云落落鼻梁上,急急问:“什么心魔!你快说!哎呀!臭道姑!你锯嘴葫芦啊!你倒是说啊!快说!说不说!不说我烧了你的嘴啊!快说啊!说啊!”
云落落其实并未睡多久,就更别提能睡得多好了。
又是刚醒,本就头晕。
被她这么一吵,连耳朵都背了气。
往后靠了靠,依在车厢上,等小甯歇了口气,才说道,“那宅子里头,有咒阵。”
“咒阵?”
小甯立马又问:“什么玩意儿?”
云落落看了眼车外,两个暗卫已回来,对封宬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指了指林子里头,封宬点了点头。
他看着他阳光底下,明媚绝美的脸。
道,“是引人不断入心魔的一种诅咒。”
小甯鬼火勐地一闪!
刚要张口,忽而又下意识想到她看到的那个丑如猪猡的王永莲!
当即沉了‘脸’,朝云落落看去,“所以,小三子是被那诅咒引出了心魔?那死太……胖子,就是他的心魔?”
云落落却摇了摇头。
小甯顿时恼火,“你倒是说清楚啊!还有,这诅咒若是能引出人的心魔,为何我却一点儿没瞧见别的?还有你,不也一直好端端的么?”
不想,却听云落落说:“此一处便是我的不解。”
小甯一直以为,能耐到云落落这种地步的人,就算不明白不懂不清楚的事儿,也不会轻易宣之于口的,不然,多有损他们神秘而伟高的身份啊!
偏云落落却总跟个无知的孩子似的。
也不对,你说她无知吧,她能一眼看出那骷髅怪的异常,猜测出那诡谲迷幻的城皇神情劫后,真正的险境所在,并提前布下杀招,雷击凶煞时,手腕狠辣得近乎残忍!
可你说她心机城府吧!可她遇事从不骗人,要不就是直接干脆无视不理,要不就是大大方方爽爽快快地将心中所思放到你面前。
尤其那双看着人的眼睛。
一面,能叫人觉得她洞穿红尘万物皆在心。
一面,又叫人觉得她懵懂无知不同世间情。
有时候,真是矛盾,却又怪异地融合。
小甯‘嘴角’抽了抽,问:“什么事儿不明白啊?”
便听云落落道:“你因魂体不全,没有生前记忆,引不出心魔,尚为可说。可我……”
她看向小甯,“为何我却没有?”
小甯一怔——是啊!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心里还没个三瓜俩枣的不痛快?
这小道姑,分明瞧着历经百般,怎么可能什么心思都没有?
她张了张嘴,迟疑着说道,“兴许你……心性豁达呢……”
正说着。
就听门外,封宬笑声传来,“落落,前面有处山涧。”